回到住处后,索斯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他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困在黑暗里,他忽然觉得从他离开村庄的那一刻起,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只是在一个牢笼里来回转圈。
没有什么地方是他真正的容身之所,
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接纳他,
他就像在海里失足的旅人,跌入深蓝的海洋里,慢慢堕入漆黑的深处。
就是这样沉沦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他反倒愿意一直呆在这里。
直到……
“砰!”
阳台上的窗户被打开了,令人熟悉的香味随风飘入。
索斯知道,她又来了。
金发的少女眼角上似乎带着晶莹的泪珠,她肆意的用脚踢翻屋子里异常简单的家具,以至于只是几脚,就将屋里的东西全都踢了个遍。
她又开始摆弄着房间里唯一幸存的写字台上的一堆堆书籍,上面也有索斯做的剑术笔记,笔记上有一个个栩栩如生持剑的小人,不同的姿势也都作了批注,乱翻一通后开始说道:“我啊,刚刚被父亲打了,他不同意我和法克在一起,哈哈,还说我丢了提亚斯的脸!”
“提亚斯!提亚斯!提亚斯……他眼里只有这三个字!”她开始跺起脚来。
见索斯没有反应,她一下拉开了他紧紧包裹的被子,一张异常憔悴的脸瞬时出现在少女面前。
“喂!你这算什么啊?这是作为提亚斯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段剑师该有的表情吗?还是说因为昨天被人教训了就一蹶不起了?喂,说话啊!”
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可是他仍然面无表情。
她的眼中闪过怒气,一把将索斯推到了墙角,接着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裹,包裹沉甸甸的,里面是她从小攒的金币,她把它们藏在索斯的房间里,这样就没有人找到了,今天,她要拿走它们,然后……
“这个家,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她擦掉了眼角残存的泪珠,坚定的说道。
一阵嘶哑的声音回应了她。
“你不用离开,该走的人是我,我离开了,这里的人都不会记得我,也不会造成任何麻烦,但你不同,你是家主的亲生女儿,你走了,会有很多人伤心……”
静谧的月光从阳台撒进房屋,在昏暗屋子里形成了一层光圈,光圈中央是一男一女,他们对视。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相识的月光下的对视,或许也是他们在这个家族里的最后一次。
两人一夜无言。
第二天,眼尖的仆人看到一大早索斯进入了家主的卧室里,并从专门递茶水的随从那里得到证实,索斯向家主请求离开这里,瞬间,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提亚斯家族,族人都拍手称快,有人甚至提议应该办场烟火大会,总之,没有家族血缘的异类终于确定要走了,这一天仿佛像过节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表情。
但也有几个例外。
第一是年老的园丁,他责怪自己昨天发现索斯异常后没有及时开导他,他是看着索斯长大的人,虽然他明白,终有一天,索斯会离开这里,而自己将孤独终老,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过得这么快。
第二个是洛克。
一如既往的地下室,如同画卷般,老人在打铁,少年在托腮观望。
中间的炉火在旺盛的燃烧着。
“你的剑我打好了,这绝对是我最用心打造的剑,虽说是一把普通的剑,它甚至都没法凝聚元气,名副其实的只用来砍的剑,如果被熟人知道我造了这么一把剑,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吧。”
索斯只是点了点头,在他旁边的是造好的剑,那剑外形古朴,是把直剑,厚重的剑身让人感觉像是在仰望高山,没有任何华丽修饰,只有淡淡的寒光溢于剑背。
“给这把剑起个名字吧,你都要走了,却带着一把没有名字的剑,那这把剑不是很可怜吗?”
罕见的,洛克放下了巨锤,蹲在了地上。
索斯眨着眼睛用手摩挲着剑背,剑背传来冰凉的触感,然后轻轻的说道:“就叫它萨姆沙吧。”
“萨姆沙?小鬼,你的兴趣真奇怪,那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吗?罢了,把剑拿来,我给它刻上名字。”
索斯递过了剑,然后语气温柔的说道:
“洛克爷爷,这些年托你照顾了,谢谢!”
洛克接过剑,背了过去,哈哈大笑起来:“小鬼,别得意了,你走了之后,我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说话的小鬼而已,说起来你可是卡伦的得意门生,那家伙就没给你点什么临别赠物吗?”
“嗯,给了。”
“是什么?”
“一个家徽。”
“哦?让我看看......我的天!他竟然把这东西给你了?!”
洛克看着手里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的圆盘,震惊的合不拢嘴巴了。
圆盘四周是精致的黄金龙形雕纹,黄金龙盘旋着,中间是刻有剑与盾相插的图案。
“嗯?很珍贵吗?”索斯歪着头说道。
“岂止是珍贵!要不是亲眼所见,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才相信!不过你把它看成是一件传家宝就行了,在外面拿着它就代表着提亚斯家族,把它收好了,别轻易露出来,唉,卡伦那家伙是有多喜欢你啊。”
索斯小心的接过家徽,将它放在了胸口处,坚定的说道:“我会保管好它的。”
“哦,对了,这个你拿着!”
洛克随手扔来一个银质的护腕,上面绘有复杂的图案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文字。
索斯接过一看惊呆了,护腕很轻,但摸起来有光滑柔顺的触感,肯定是个价值不菲的东西。
“洛克爷爷,不用了,你都送我一把剑了......”索斯推辞道。
“说什么傻话!卡伦都送给你那样的东西了,就算是我,也得有所表示啊,快收下!”
索斯只好将护腕戴在了右臂上,护腕表面透着银色的光,美极了。
他高兴的说道:“洛克爷爷,很适合!”
“那当然了,说起这个护腕,还有一段故事呢!”
洛克背倚着墙壁,伸手取来地上的一壶酒,猛灌了一口,眼神飘忽着,讲述起了传说。
“在遥远的国度里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个恶魔,骑士们纷纷拿着武器前去剿灭,无数的人倒下了,有的甚至没有留下名字,但恶魔仍然侵蚀着这个国家,有一天,一位不知名的英雄消灭了恶魔,但他却失去了踪迹,这名英雄唯一留下的是他的盔甲和佩剑。王国的公主在无主的墓地里向那些英魂祈祷着,并在其中一个棺材上献上了银色的护腕,据说那是无名英雄的护腕,她双手合在一起,期待有一天还会有继承那名英雄的意志的骑士出现。”
“这个护腕名叫‘银之守护’,小鬼,你有要守护的东西吗?”
洛克突然盯着索斯说道。
“守护的东西?”索斯沉吟着,那种东西早就不存在了吧,早就被那场火,被那种冷彻刺骨的眼神给吞噬了,剩下的,也是自己唯一存在的理由,便是复仇!向那群剥夺自己全部的人复仇!
洛克震惊的看着索斯那双黑色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燃烧着,那是不祥的征兆,联想到索斯的身世,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一种无法饶恕的复仇火焰!于是他忙话锋一转,打着哈哈说道:
“不过说起你这个笨蛋,明明有着魔剑士的天赋不好好利用,却乐意当一名剑士,不用说,出去后肯定会被那些魔法师欺负,不过这个护腕可以很大程度上防御魔法伤害,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索斯的内心逐渐平复下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
“嗯!洛克爷爷,我会回来看你的!”
“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学会隐藏内心,学会戴上面具,伪装自己了吗?”洛克忧虑的看着索斯。
而索斯以为洛克是在担心以后自己会遇到危险,也就没有多想。
正午时分,索斯再一次告别卡伦后,背着个包裹准备离开这个已经生活十年的家了。
他将在古卡里姆多这个充满魔幻性的大陆独自历练,这也是每一个剑之世家成员必须经过的洗礼,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参加剑皇试炼,一般情况下,都是年龄到达十八岁才出去历练,而索斯虽然十五岁,但已经是剑师七段的水平,具备这种资格。
每一个出去历练的人都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欢送会,来祈祷勇士一路平安。
可索斯只是孤零零的站在提亚斯家族宅邸的门口,没有一个人为他践行,一方面是他没有通知其他人出发的时间,另一方面,即使是通知了,也不会有人想要来送他,也已经和想告别的人告别了,他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房子,然后迎着光芒正盛的太阳踏上了他的旅途。
“我来找你们了,这次,我会杀了你们!”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远处,变得凌厉起来,语气冰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