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有罪,我今天又看到那群诡异的影出现在床头,而我没有遵照主的言语,又一次和它们交谈…”富丽堂皇的教堂内,忏悔室中一位男人痛苦蜷缩身体,他额头抵住紧握双手,声音颤抖。
“没关系的,孩子,主会理解你被魔鬼所诱惑的事实,祂宽德仁厚,只要能迷途知返,祂永远张开双臂欢迎你。”隔间那边的神父声音略显苍老。
忏悔仍在继续,男人心理防线被摧枯拉朽般的击毁,而神父依然完美执行代言人的身份,悉心教导丝毫没有厌烦。
女人迈入教堂,她身穿整齐的西装三件套,外面裹着冬季风衣。
她及腰长发由翠绿和银白相交织而成,显得非常诡异,有人很形象地形容为奶油哈密瓜冰淇淋。
她望着彩绘玻璃构成的三副巨大圣母图画轻声叹息,然而气体刚流入肺管中化作灼热,烧着内脏,痒着嗓子。
她赶忙地拿着白手帕捂住嘴剧烈咳嗽,声音在空旷室内无数次地激荡随后放大失真,血液将洁白布料染上颜色。
如同蔷薇般刺眼的殷红映入眼帘,她无奈微笑,随后拄拐杖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迈入空无一人的大厅内。
她随便找个地方坐好静静等待。
俊美面容没有一丝血色,病态白连唇都占据。
眼圈微红的男人推开忏悔室木门,走到三副画像前双手合十认真祈祷。
女人见状便取代他进入漆黑的房间内。
“神父,我有事情想要…咳…咳,忏悔。”女人将拐杖倚在腿边,刚开口忍不住冲动再次咳嗽。
“别着急,我的孩子,听起来你身体状况不太好。”那头仍然是苍老友善的声音。
“确实不太好,不过比起我所犯下的罪孽不算什么。”女人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没关系,主会原谅一切。”听到这话,她脸上浮现出小恶魔的恶作剧得逞后的微笑。
“我两年前把圣莉娜教会主教的女儿拐走,和她度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可随后人间蒸发,大家都以为我死了,现在我又回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完后,那头果然沉默。
“叶莲娜,若不是我们在一个神圣的地方,我肯定会骂你个狗血喷头。”神父过好阵子才开口,镂空木板后的小窗拉开,如鹰般锐利双眼扫视女人。
“没关系,我满足你的需求,神父,今晚九点老地方见。”女人拄着拐杖离开忏悔室。
她看到男人仍在祈祷,耸肩无视后离开教堂。
九点,一座酒吧内。
神父换上常服,推开玻璃门,店内橘黄色的灯光显得屋内气氛暧昧,音响播放典雅悠长的爵士乐,台球桌旁年轻人正有说有笑地支杆。
角落中座位中一位气质绝尘,但散发生人勿入冷酷气质的女人正端着高脚杯品尝液体。
她左手捧着本巴掌大小,但非常厚的牛皮书。
神父走到她对面坐下。
“喝点什么?”叶莲娜放下书本,摘掉黑框眼镜放在桌面,蔚蓝眸子略显微醺。
“不,教义不允许我喝酒。”神父拒绝建议。
“你还是一样的老古董。”叶莲娜莞尔一笑。
“你去哪了?你怎么病殃殃的?你的腿怎么了?”神父连珠炮般的询问一长串问题。
“你还真是多疑…让我一个个回答。”叶莲娜端起酒杯,轻抿杯沿后清嗓子,她连呼吸都感觉到要命般的不舒服。
“长话短说,我得了肺癌。”她对着脸黑到能滴出水来的神父吐露实情。
“不可能,叶莲娜,我没见你抽过一根烟。”神父表情略有融化。
“事实就是如此,医生说我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而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处理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影事件。”叶莲娜苦笑。
“可你与我们圣莉娜教会闹得很僵,现在你的名声和堕天使乌司他丁差不多。”神父皱起眉头。
“我只有三个月寿命,所以别说那么多。”叶莲娜一口气没喘对劲,赶忙抄起餐巾纸捂住嘴角。
神父忙而不乱地起身,轻拍她后背。
近乎窒息般的折磨后,她把血红展现给对方看。
“你看,我没说谎,别担心,没有传染性,只是雾霾战争留下的纪念而已,腿也一样。”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可病态白的脸咋看咋令人不愉快。
“你疯了,竟然去帮冷炎教廷做这种事情。”神父不可置信地望着虚弱不堪的女人。
“你也知道,如果发生大事,我们没有挺身而出还有谁能呢?和往常一样,个人行为,你只需要帮我解决教会的责难就可以。”叶莲娜端起酒杯,将里面清澈见底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拄着拐杖想要离开。
“叶莲娜…你不去见欧诺拉一面?”神父待在原地,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口。
“免了,让那小丫头再为我担心,让她认我为死了挺好。”叶莲娜摆摆手,渐行渐远。
服务生拿来账单,要让神父买单。
他气的肝疼但又不知道向谁发泄,只好掏出钱包老实付账。
叶莲娜走在许久未回到的家乡大街,和记忆中并无二致。
摩高科虽为首都城市,可冬季的人流量仍然不如异国他乡的城乡结合部。
大街空旷地令人心悸,只有路灯散发橘黄灯光,却因夜晚的黑暗染得十分冷漠。
几片雪花大摇大摆地飘落,她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凝结成水雾飘散。
随后,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转眼之间,街道上一切事物被厚重绵白覆盖。
冷空气刺激到脆弱的肺子,她忍不住捂住嘴巴,弯腰躬身,这次差点连肺子都闹出来。
几滴鲜血染红靴旁积雪,她觉得生命力又充满身躯,但若有若无,虚无缥缈。
“硫磺…”叶莲娜嗅觉灵敏,她闻到平常不应该出现的古怪气味。
强迫自己直起腰板,瞪起敏锐视觉环顾四周,整条街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手探进风衣内,一把笔直修长,带有大黑星标志的漆黑手枪正安置在腰间牛皮套中。
她略微安心,后背紧靠墙壁,如同螃蟹般横行,保持诡异的姿势走过整条大街。
硫磺味越来越浓,引诱得嗓子眼非常痒。
窃窃私语充斥耳腔,是种勾起人内心最深处欲望的古老语言,听起来如同耳鸣,但仔细分辨能察觉出抑扬顿挫的音节。
是恶魔语。
她觉得脑袋发疼,好似颅骨是滚筒洗衣机,把脑浆搅得稀烂碎。
“被可笑的上帝厌恶的驱魔人啊…你不应该回来。”她依稀分辨出这句话。
她勉强睁开疼得紧锁的双眼后,发觉竟目不能视。
嘈杂的汽车鸣笛声将叶莲娜拉回现实世界,她发觉自己竟然直愣愣地站在马路中央,身影被两道刺眼光柱覆盖其中。
双层大巴的司机拼命踩着刹车,可道路湿滑,汽车仍然不可救药地撞向腿脚不便的女人。
一道身影闪过,将叶莲娜扑到人行道,后者只感觉躺在软乎乎的雪地中,视线经过翻转后装满飘着雪花的夜空。
随后,一切归于宁静。
道路上依然没有路人,大巴车也不知道开往何方。
温热鼻息喷在叶莲娜冰冷脸颊。
“你没事吧?”是一位长着精致五官的女孩,她带着厚重手套的双手撑在叶莲娜脑袋两侧。
叶莲娜劫后余生地莞尔一笑,女孩见她笑了也忍不住露出友善笑容。
但那双赤红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你身上一股硫磺臭味啊,恶魔。”叶莲娜使出巧劲翻身将红瞳女孩压在身下。
她跨坐在娇小身躯之上,拔出手枪抵住后者额头。
“嘿嘿…被识破了呢,驱魔小姐。”女孩放弃挣扎般任由宰割,但面不改色,甚至微侧小脑瓜,露出一副任君处置的妥协笑容。
叶莲娜食指微微扣动扳机,寂静雪夜中甚至能听到扳机带动枪械内零件运转的响声。
“给你一个不把我送回地狱的理由,你的时间很短,可尚未完成的事情还那么多,难道就不想再见欧诺拉一面吗?叶莲娜小姐?”女孩的语气轻佻欢脱,仿佛无事发生。
“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叶莲娜松开扳机,并且把食指伸直放在扳机圈外。
女孩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太紧张了。
赶忙将对着镜子训练过很长时间那副恶魔化为人形后,诱惑不明所以之人签订契约的经典笑容浮现出来。
“大半个地狱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你送回去的,他们整天整夜的诅咒你,你难道每晚睡觉之前就不会听到他们的呐喊吗?”女孩不知何时脱掉手套,一双有着纤纤玉指,掌心温暖的小手抚上叶莲娜脸颊。
“你是谁?为何而来?”叶莲娜将抵在对方额头的手枪更加用力的压下,结果女孩却娇呼后撒娇般地扭动身体。
“别这样用力,相信我,我俩是同一条阵线的,我也看不惯那位被遣返许久还一直絮絮叨叨的家伙,现在的黑影事件就是他搞出来的哦。”她见叶莲娜眼神涣散进入深思熟虑的阶段,察觉到有戏。
“只要和我签下契约…你就能获得翻倍的寿命,相信我,这次黑影事件,可不是短短三个月便能轻易拿下的。”女孩第一次察觉到身为人类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导致头脑空白又不得不冷静下来逼迫自己思考的感觉。
她很喜欢,甚至伸出娇嫩小舌在唇边卷了一圈。
随后,抵在额头上的压力不见。
叶莲娜支起拐杖,收起手枪,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等下!契约难道不签订了吗?!”女孩眨眨眼睛,她不敢相信竟然失败了,连滚带爬地窜起,紧跟驱魔人身后。
叶莲娜目不斜视,闭口不语。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优惠政策!比如把寿命延长到一年,或者…或者让你那条瘸腿能够重新跳动!”女孩凭空伸手,火焰升腾后,一张写着密密麻麻扭曲字体的破败羊皮纸出现在手中,而右手用羽毛笔奋笔疾书着,涂涂改改后把订正完的契约给她看。
叶莲娜把拐杖夹在腋下,勉强保持平衡,但步伐速度明显下降。
“太过分了!行行好吧,驱魔人小姐,看在我俩都讨厌祂的份上。”女孩焦急地快要哭了,声音都带有委屈的音调。
叶莲娜最终停下脚步,但她站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大门前。
俩人就跟业务员推销不需要的商品般纠缠一路。
叶莲娜转过身,怜悯地瞅眼女孩。
女孩破涕为笑。
“你这业务能力不过关啊,我亲爱的西比拉小姐,我要回家了,你也找个桥洞子底下好好休息吧。”叶莲娜掏出钥匙,打开楼道安全门,流下最后一句话后便准备不再搭理对方。
没把被称为西比拉的恶魔小姐送回地狱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可太熟悉害人不浅的恶魔和想要饱饱眼福或其他原因来到人间,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惹祸的家伙。
而西比拉明显属于后者,在被装填圣洁子弹头的手枪抵住额头时,这小家伙明显非常慌乱,逃不过叶莲娜双眼的。
她不会饶过一个罪恶,也不会错杀一个无辜。
“求你了!我要是再没办法和人类签订契约的话,我今年又得挂科留级了!”就在关门的刹那,西比拉将半个身子挤进楼道内。
叶莲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借口。
“所以你就找了个驱魔人?”她感觉无语…
“在雾霾战争中封印了大魔头的驱魔人,你现在鼎鼎有名了!如果能把你拿下,我今年的学分就有着落了!求求你了,我要被退学了!”她竟然真的梨花带雨哭了出来…
叶莲娜扶额叹息,虽然恶魔的眼泪和鳄鱼的眼泪一样不可信,但她属实不会应付小孩子。
“要是欧诺拉在就好了…”驱魔人心中不由得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