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本不想放西比拉进屋的。
可她那副流浪狗般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让她心软。
“这是我生命最后时刻,做些出格举动纯当放纵。”叶莲娜如此想着,她嗅着屋内新鲜纯净的空气,踢掉皮鞋便盖着风衣笔直倒在沙发,不管玄关处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入房间的西比拉。
她拿起遥控器时发觉茶几上竟然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拥有备用钥匙的欧诺拉仍经常来打扫屋子。
一台大脑袋的电视机发出静电爆炸的响声后亮起,播放无聊的肥皂剧,叶莲娜翻动风衣,掏出个银白色的长方形酒壶,拧开盖子仰头痛饮。
“你是要在门口站一晚上嘛?进屋,卧室给你,洗手间厨房随便用,我睡沙发,隔壁那间屋子别进去,全都是驱魔工具。”叶莲娜扬起手随意地挥动指向各个房间,随后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从来没有看过的剧情中。
西比拉发觉这位驱魔师小姐似乎不喜欢开灯,整个两室一厅,独立厨房和卫浴的屋子内竟然只有一盏小夜灯亮着。
她蹑手蹑脚的脱掉雪地棉,踏进准备好的棉拖鞋内。
“睡觉前记得洗澡,一身硫磺味。”叶莲娜再度灌入一大口酒精。
冰凉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胸腔感觉阵阵舒坦,高浓度的酒精通常后反劲,驱魔师小姐在透心凉之后感觉到食管灼烧起来,她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
西比拉出乎意料的听话,她轻声答应后便钻进洗手间,稀稀拉拉的水声响起,水蒸气凝结在毛玻璃上不断滑落。
叶莲娜咽下酒壶中最后一口液体,在舟车疲惫外加伏特加的作用下,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她没有听到西比拉光着潮湿脚丫悄**钻出洗手间走进卧室的声音。
也没有听到电视台在凌晨两点结束放送,条形图案花屏伴随的长音蜂鸣声。
她睡得正酣。
而梦却并不美好。
她梦回雾霾战争的最后一天。
层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橘黄色迷雾遮盖视线,让能见度不足十米。
叶莲娜没有穿外套,她脸上蒙着一块手帕,上面全是咳出的唾液和鲜血。
她穿着被恶魔蓝血染色的白衬衫,抓痕将背部挠破的长风衣,以及一条西装长裤,跌跌撞撞地寻找方向。
紧握一把圣莉娜教会标志性的银铁合金制成的称为恰西克的单手骑兵刀。
而另一只手则攥着信仰新马丁派教义驱魔人最喜欢使用的热火器。
她小心翼翼,却仍然踢到不知何人砍掉的恶魔头颅。
那头颅如同足球般飞快的滚动,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过后,世界再度陷入宁静。
叶莲娜感到心悸,微风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变成可视之物,周围雾霾缓缓流动。
破风锐响打破寂静,一支折断的矛头划破浓雾,好似锐利剪刀破开布料那般轻松,笔直地奔着叶莲娜左大腿飞来。
当她看到攻击物时,已经晚了,来不及躲避,任由矛尖刺入腿中,撕心裂肺的痛之后,呼吸权力被剥夺。
一只巨爪握住她脖颈,力道掌控十分精确,多一分便会折断脖颈,少一分又没办法让人憋得难受。
叶莲娜双腿被迫离开地面,她被举到与恶魔视线平行的高度。
恶魔一只提高约两米,有着翠绿还燃烧火焰双瞳的长着羊蹄,展开蝙蝠翅膀的女人
恶魔似笑非笑的直视因痛苦半眯的蔚蓝色瞳孔。
随后手掌用力,脖子轻易发出折断的脆响…
叶莲娜被噩梦惊醒,她大叫着坐起身,风衣滑落到地面。
她捂着布满汗珠的脑门,大口喘着粗气,而冷空气搞得肺子极度难受,又连续咳了十分钟,一大口血液吐在风衣上。
奇异的是风衣布料并没有吸收血液,而是如同雨打荷叶,血红珠子在布料上滚动,随后聚成一潭。
叶莲娜稍微缓过来点劲,她把沾满血的手在风衣上擦蹭一番后,感觉身上燥热,脱掉三件套之一的马甲扔到旁边沙发,解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正当她心烦意乱地解开袖口扣时,装有加冰的威士忌的正方形玻璃杯贴到脸上,吓了她一跳。
借助小台灯的光线往身旁瞅去。
是红头发的小恶魔西比拉递来的,她正喝着温牛奶,大大黑眼圈挂在眼袋下面。
“看来我把你领回家还是有点用的。”叶莲娜接过玻璃杯,小口呻着红茶颜色的液体。
“举手之劳而已。”西比拉顺势坐到叶莲娜身旁,她穿着驱魔师的白衬衫当睡衣,一双圆润修长的双腿翘起二郎腿。
叶莲娜再度喝口酒,她感觉器官都冷静下来了,身体也不再那般燥热。
西比拉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调整到一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放的频道。
屋子里除去正在播放的黑白老电影捧读般的无聊对白外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偶尔还会响起液体灌入体内,随后舒服地轻叹。
“身为驱魔师,随便把恶魔领回家还真是少见,不怕我骗你吗?”西比拉最终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也知道,我只剩三个月寿命,你能骗我什么?”叶莲娜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随后双手搭在两条大腿,身体弯弓,显得非常虚弱。
“你的名字可响彻整个地狱,如果我把你抓回去的话,说不定也能名声大噪。”西比拉半开玩笑似的说着。
“你以为我会害怕去地狱?那里我去过不下十次,结果建设得一次比一次像人间,无聊死了,上一次去你们所谓的边检员还要我的入境许可。”叶莲娜站起身来,一把捞起地面上的风衣,上面那一大块血液已经凝固,如同果冻般颤动。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骗我,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谁,我只是心血来潮让你住进来而已,如果我想,我可以把你放逐回去,也可以直接扫你出门,所以问题不要那么多,我要洗澡了。”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锁上浴室的门。
西比拉气呼呼地把圆柱形的玻璃杯砸在威士忌杯旁,她是真的好奇所以才去问的。
她是被剧烈咳嗽声吵醒的,当时满脑子心疼。
心疼是一种她第一次体会到的情感。
西比拉静悄悄地爬下床,看到叶莲娜正窒息般的咳嗽,心里决定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轻手轻脚地溜到厨房,看到一瓶威士忌,当她拿起瓶子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西比拉这辈子第一次想要帮助别人。
她突然理解课本上那段话来…
人间位于天堂和地狱之间,是一片无法无天无边界的世界。
恶魔或天使可以随意前往,但人间最为情深,而感情可影响位于人间的其他生物。
所以大部分异界生物,不可在人间生活超过一年,否则将会过于多愁善感,无法回到原来世界生存。
而现在,好心当做驴肝肺,为叶莲娜做事连句谢谢都得不到,西比拉又品尝到另一种怒火的滋味。
这种怒火不是无明业火,想要砸烂东西或者砍掉对方头颅的那种闷在胸腔里的感觉。
而是一种充满苦涩酸辣的,被误解和委屈的滋味。
她咬紧牙关,在天性使然外加满肚子奇怪感情的作用下,阴差阳错地站在浴室门口。
脸上带着坏笑,伸出食指在门把手上轻点三下,门锁竟然自动打开。
推开屋门,里面雾气缭绕,叶莲娜正往略带卷曲的头发上抹着洗发露。
西比拉缓缓接近她,而毫不知情的叶莲娜仿佛配合她恶作剧般转过身躯,面向墙壁。
恶魔小姐觉得距离差不多,两只罪恶的小手正抚向驱魔师小姐的纤细腰间时…
被害者将长发捋到胸前精心洗护,暴露整个后背密密麻麻的花体字。
花体字不是纹身那般使用刀子和墨水镌刻,而是使用烙铁烫的伤疤。
一个小小的圣母忏悔像,恰好位于两支肩胛骨相对的正中心,而内容当然是圣莉娜教会的经书…
恶魔小姐看到这篇文章以及又小又抽象如同火柴人跪地的圣母像时,好像吃了发闪光弹般双目失明。
随后脚下一滑,咣当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最惨的是,她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地面。
叶莲娜听声瞬间操起放在洗手池子上的黑星手枪,警惕四周,她迅速蹲下以保证缩小被攻击范围。
随后看到捂着脑袋满地打滚,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小恶魔。
“你?!偷看我洗澡!变态!”叶莲娜又羞又气,她伸进扳机圈内的食指旋转手枪,抓住枪口用握柄敲击小恶魔脑袋。
手枪是新马丁派改造的驱魔武器,自然会为普通物品的枪械附加上对恶魔伤害的能力。
于是,被打得晕头转向,哇哇直哭的小恶魔顿时品尝道针对性武器的伤害,她连滚带爬地掏出洗手间。
叶莲娜轻抿双唇,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水温还是羞耻的红晕缓缓散去,她轻声叹息,随后起身加快进度。
浑身湿透,满头大包的西比拉缩进被窝里无声呜咽,她开始后悔找了个驱魔师当课业对象。
她还没后悔多长时间,叶莲娜头顶毛巾,走进卧室。
驱魔师赤裸双脚,白衬衫贴在没擦干的后背上,毫不犹豫地坐在床沿旁。
“对不起,我刚才反应过激了…”叶莲娜说着。
被子没有反应…
“以及,谢谢你刚才为我端来的那杯酒,救命了。”她继续说着。
仍然没有反应。
“你的作业我会想办法帮你完成的。”她无奈,只好放出大杀器。
“真的?!那签订契约吧!”西比拉探出小脑袋,两眼放光地盯着对方。
“等会…你难道没听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叶莲娜脸上露出坏笑。
西比拉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比起见过的任何一位恶魔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