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路过叶莲娜身旁时,她瞪起蒙层病瞈的双眼,迷惘地瞅着本应该很熟悉的伙伴,随后摇摇头转身离去。
那双散发奇异色彩的珍珠白色瞳孔不再有往昔的神采,如同死水潭般丢掉生机与活力。
能在阳光下透亮,显得人非常精神的茶色长发也过早衰老掺杂银白。
本应类似母豹般富有冲击力的健康小麦色肌肤如今却透露病态白,肌肉完全萎缩,脂肪积蓄也近乎没有。
叶莲娜没有和她打招呼,掏出风衣兜里的酒壶,拧开灌入一口。
“你少喝点酒吧。”西比拉拽拽她的衣角,温柔劝说。
“恶魔也会关心人了?真是少见。”叶莲娜玩味地瞅眼西比拉。
小恶魔鼓起面颊,十分不满地瞪回去。
“放心,这是冷炎教廷配置的肺痨药,只不过成分有酒才闻起来奇怪,我绝对不骗你。”叶莲娜将精钢酒壶塞回风衣内怀,拄起拐杖大步离开。
西比拉试图问明白她要去哪,但均被忽视掉,对方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地前行。
小恶魔发现自己拼命捣腾也赶不上瘸腿驱魔师的步伐,只恨自己为何要选一副含苞待放少女的躯壳。
目的地到了,是大教堂。
小恶魔下意识抓住驱魔师的胳膊,她望着与现代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的富有古典气息,拥有隆起穹顶的巨大建筑物,满眼都是恐慌。
“你害怕可以在外面等我。”叶莲娜察觉到小臂处少女颤抖的右手,友善微笑。
“我…才没怕,就是冷而已。”西比拉故作坚强地抬起头直视那双蔚蓝眸子。
“那您先请,恶魔小姐。”叶莲娜停下步伐。
可怜的小恶魔松开右手,双手捂住胸口,隔着几层厚布料都能察觉到自己心脏在疯狂跳动。
她哆哆嗦嗦地将右脚迈入围墙打开的大门中…
课堂上老师教的内容并没有发生。
她本以为踏入由神庇护之所会被圣光直接照射,在炽热炙烤下迅速分崩离析,人间蒸发。
可除去内心有些慌乱外什么,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松口气,左脚跟上,一切风平浪静,除去风吹雪的细响和带起的白色尘埃。
她骄傲地挺起没有料的小胸脯,对着想要看好戏的驱魔师挥手。
叶莲娜露出姐姐对待妹妹那种溺宠笑容后,紧跟她前行。
“不错,她还没有做过坏事,祂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惩罚无罪生物。”叶莲娜思索的片刻,已经走到大厅之中。
“你找个地方坐会,我要去和缅神父随便聊几句。”她指指两旁布置好的座位,礼拜即将开始,工作日人群略显稀疏。
小恶魔乖巧点头,她自然不会自讨苦吃,跑到最前面对三副圣母画像,找个最角落的阴暗处座位,悄默声的隐藏。
叶莲娜很熟悉教堂构造,她径直推开布告台右手边的木门,来到内部。
缅神父穿着纯黑的丝绸牧师服,头发梳理一丝不苟。
一条宽大的金黄色布料搭在肩头顺到衣角,袖口也由同样布料装饰,手握厚重圣经。
“神父,见到你真高兴,衣服不错,你就差个罗马领了。”叶莲娜贼兮兮的笑着,顺口说出冷炎教廷的装扮。
缅看到驱魔师站在面前,带着友善表情走来。
随后扬起手中圣经,如同对付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叶莲娜那般,冲脑袋留劲砸下。
“叶莲娜,如果你再跟我耍小聪明,我就把你关进禁闭室里。”缅很明显对酒馆里为她付账很不满。
“缅,你还是暴脾气。”叶莲娜龇牙咧嘴地揉被敲出的大包,随后调皮地吐舌。
“说吧,为何而来?”缅调整衣领和褶皱的服装之后,恢复往日态度。
“娜塔莎。”她开门见山,既然都是爽快人没必要拐弯抹角。
缅沉默了…
他眼神闪过一丝悲伤。
“我的孩子,你已经不再是教会的人了,没必要为内部事务费心费神。”他叹口气,最终还是开口。
“但我应该为老搭档负责。”叶莲娜咬紧一件事将会绝不松口。
“你应该把剩余的寿命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教堂里混进一位恶魔,身上的硫磺味隔着木门都能闻到。”缅抽抽鼻子。
“我在客厅睡觉时除了鼾声什么都没感觉到。”叶莲娜不正经地开玩笑。
“圣女,而后是恶魔,叶莲娜,你下次找一只怨灵来让我主持婚礼我都不会意外。”缅难得不正经一次,逗得她咯咯直笑。
缅却深深叹气。
“叶莲娜,没有靠山的驱魔师很难生存。”缅摇摇头。
“我知道。”她简短回答,体内器官再一次闹腾,赶忙掏出酒壶。
冰冷液体顺食管而下,她到感觉气管舒爽,喉头痒麻感消失。
“别把冷炎教廷的破玩意儿带来这里。还有,我无法在工作方面帮助你,你已经不再隶属于教会了。”缅闻到壶中味道皱起眉头,他十分熟悉那群只会吟诵咒语的巫师调配出来稀奇古怪的药剂。
“好吧,再见,神父。”叶莲娜耸肩,迈着瘸腿转身离开。
“唉…黑影事件,你如果想要调查,可以从一位叫萨林达的男人入手,你应该见过他,忏悔室前一位。”缅望着从小看大的女人如今这般没落背影,最终还是心软。
叶莲娜向身后挥手。
“仁慈的圣母莉娜啊,请您张开宽宏的双臂,拥抱这位可怜的迷途羔羊吧…”神父简短的为她祈祷后,在胸前画个十字,随后调整情绪,略微等待后走到布告台。
西比拉在角落里坐立不安,虽然没有遇到神圣制裁,但也感到浑身不舒服,好似有一大群蚂蚁在身上爬。
教堂中每块转头都好似长眼睛般,注视小恶魔的一举一动。
她闭上双眼,默默祈祷。
“伟大的混沌邪恶…”刚开个头,觉得不对劲。
这不相当于两军对垒时,潜入敌人老窝的间谍突然来了句家乡话般找打呢嘛!
她赶忙摇动小脑瓜。
阴影降下,挡住从巨大玻璃窗撒在身上的阳光。
“完犊子,圣母生气了!”小恶魔彻底慌乱,她缩起身体,不敢睁开眼睛,泪水不争气地挤出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伟大仁慈的圣母莉娜,原谅我的鲁莽…”她拼命道歉,碎碎念出声,这幅样子非常像虔诚的信徒。
黑影越来越近,西比拉的道歉声也越来越响。
感觉到有东西接触到头皮,她吱哇怪叫后像受惊野猫弹飞,一头撞进温暖柔软。
泪水模糊的视线缓缓睁开,面前竟然是满脸疑惑的驱魔师…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天国卫兵来抓我了!”西比拉扬起粉拳,捶在对方胸口,小声地怒吼着。
“天国卫队可不会特意来抓一个连坏事都没做过的小家伙。”叶莲娜呵呵笑道,攥住小恶魔手腕,拉她离开。
“谁说我没做过坏事,我可坏了。”西比拉不服气地争论。
“比如?”叶莲娜头也不回,两人很快走出教堂,冬日气温低,但今天阳光充足,温暖感觉令小恶魔不再担心会被驱逐回地狱。。
“比如…我把口香糖黏在公交车的座位上。把公共厕所的纸抽全部拿走,以及用幻术欺骗你。”西比拉迈出教堂围栏后才敢开口,她说完还不断扭头望向建筑物。
“真厉害。”叶莲娜毫无波澜的赞赏。
她没松开她的手腕,直到回到家中才分开。
驱魔师脱掉马丁靴便栽倒进长沙发,掏出手机搓几下玻璃板,随后闭目养神。
“才下午两点,你就要睡觉了?”西比拉规规矩矩地挂好羽绒服。
“我是病号,恶魔不用进食,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吧。”叶莲娜在为今天晚上做准备…
她知道娜塔莎的地址,而刚才手机振动,是神父把萨林达的住址发送过来。
“好吧…”西比拉回到卧室,她不知道做什么好。
叶莲娜的卧室十分整洁,巨大落地窗用厚重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窗旁贴墙有张实木书桌,墙上钉着书架,里面密密麻麻摆满小说。
小恶魔走到书桌旁,查看书脊,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大部头味如嚼蜡的世界名著。
她随手抽出一本,坐在桌前开始打发时间。
驱魔师并没有睡着,她惧怕入梦。
雾霾战争的英雄却害怕追忆起往日时光。
她每日得靠医院的止疼药和冷炎教廷的药剂过活。
关节每到阴雨天都会隐隐发痛。
生涯每年平均解决72件事情成为传说。
赚来的钱却将近一半花在医药和治愈魔法。
这样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她过得厌烦。
本想趁还能抡得动恰西克,早日留下份遗产,但却时日不多…
身为孤儿的她留下遗产又要给谁呢?
她深吸一口气,由鼻腔喷出。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晚上九点,手机振动叫醒驱魔师。
她猛然睁开双眼,戴上带脖链的银制眼镜,往嘴里扔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用药剂漱下。
推开卧室屋门,西比拉正趴在桌面熟睡。
检查手枪和两个弹匣的备用弹药后,轻声出门。
今夜,调查正式开始…
“圣母告诉我,往前走就是救赎之路,所以我们踏上荆棘之路…”她口中振振有词,融入黑暗。
圣莉亚章开篇的那句诗歌伴随脚步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