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如同行尸走肉般抽出书架上排放整齐的一枚用硬纸板纸盒保护的黑胶唱片。
屋内凌乱不堪，书架和唱片机一尘不染，显得格格不入。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电动唱片机前，放下唱针。
短暂摩擦声响后，黑暗房间内充满一位浪漫主义派音乐家留下的歌曲。
歌曲前奏辽阔悠远，安详平静。
娜塔莎捂脸跪地，她再次感觉到大约一年前围绕身边，挥之不去的感觉。
唱片被磨得略有噪点，音质很差，发出的轻柔噪音到她耳中却变成低沉恶语伤人咒骂。
她快要被这种声音折磨疯掉。
睁开眼睛，低语响起。
闭上眼皮，耳鸣作响。
低语伴随她每一天，每一刻。
再伟大的战士能忍受肉体苦难，但也抵挡不住精神折磨。
她又一次察觉有人在身后冷笑着伸出树枝般干枯，指甲从未修剪长到弯曲的双手意图掐住自己脖子。
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有位观众在欣赏点评。
如今观众不再满足台下看戏，它慢慢接近，用冰冷湿滑的双手触碰演员肌肤。
那位不存在的观众很有分寸，不骄不躁，缓步前行，每次都在演员略微适应后才做下一步行动。
娜塔莎每次回头，慌乱致命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无助啜泣。
今天装满食物的纸袋随意扔在客厅地面，装着上下分层缓缓流动翠绿色液体的玻璃试管用橡木塞封口。
月光下，试管仿佛拥有生命，它好似饿狼眸子，死死盯着猎物。
娜塔莎连滚带爬地抓起试管，咬开瓶塞，将液体倾倒入喉咙中。
顿时，低语消失。
她长松口气，终于可以获得片刻安宁…
叶莲娜走到昔日伙伴居住的栋二层小洋楼旁，把拐杖夹在腋下，穿着漆黑风衣的她此刻化身灵活优雅的黑猫，毫不费力地爬上排水管，从窗户进入二楼卧室中。
可她不满意的咋舌，如果腿还听使唤的话，所用时间将会比如今还要短。
卧室不出所料，凌乱不堪。
洁白被单沾染呕吐物扔在地面，椅子躺倒，书柜打开，满地废纸碎屑。
叶莲娜掏出手枪，子弹上膛，随后毫不掩盖自己步伐地高调推开屋门，漫步在布满灰尘的走廊中。
她站在二楼平台，看到娜塔莎操作僵硬四肢，丢了魂样的抽出唱片，随后两人同时欣赏曲调。
娜塔莎跪倒在地，掩面啜泣，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布满整个客厅。
本应平面化的黑影慢慢拥有体型，直立起身，伸出双手虚握纤细脖颈。
随后仿佛意识到有人偷看，影子消失无影无踪。
奇异一幕发生，娜塔莎仍然跪在原地，但月光并没有为其投下身影。
叶莲娜推动眼镜，她目睹往日风光无限的猎魔人抓住试管吞咽液体的一幕，慌乱中几滴液体飞溅，荧光绿沾染地毯，浓厚腥臭味布满房间。
娜塔莎呼吸逐渐平稳…
“嗦麻…”叶莲娜太熟悉这股味道，皱起眉头，教会成天打击这类地狱走私而来的成瘾性麻醉品，但仍旧防不胜防。
娜塔莎扭动僵硬脖颈，五官扭曲，翻到天灵盖的双眼如同得知叶莲娜位置般笔直注视。
下一秒，身影如同黑影般消失。
叶莲娜察觉不好，她赶忙后退，想要躲到墙角缩小被攻击范围。
可反应太慢，娜塔莎的黑影出现在叶莲娜身前，双手掐住对方脖子，力度大到将其举起，拐杖掉落地面。
黑影站起来的身高和主人差不多，但没有五官，脸和鸡蛋一样。
浑身上下都翻腾雾气，丝丝黑气围绕身边。
“别多管闲事！驱魔师！”少女纤细喉咙竟然可以发出低沉的野兽嚎叫。
“你们恶魔…都喜欢掐人脖子吗？”叶莲娜危急关头还不忘开玩笑，她偷偷地伸进衣兜，掏出一个圆形玻璃瓶，扬手狠狠地砸在黑影额头。
顿时，卡在脖颈的力度消失，叶莲娜双膝着地，捂住嗓子拼命咳嗽，结果肺子不出意外的承受不住开始抗议。
被圣水淋满全身的黑影疯狂怪叫，它周身黑气更加显眼，不断缩小蒸发。
叶莲娜擦掉嘴角边血液，右手伸进衣袖中，卡住藏在其中的银合金指虎，武器上密密麻麻地镌刻经文以及教会标志的十字架。
她挥舞拳头，一记上勾拳命中黑影下巴。
放映机刚好播放完唱片，房间内寂静无声。
叶莲娜不敢马虎大意，她收起指虎，拄着拐杖，手枪保护下搜索每个房间。
她收起手枪，觉得胸膛在燃烧，她掏出酒壶准备压抑痛感。
余光好似看到头顶有东西。
内心一慌，搜索唯独漏掉上面。
娜塔莎肚皮朝天，四肢反向弯曲，看起来像人形蜘蛛黏在天花板，凌乱长发却掩盖面容。
她也和蜘蛛一样耐心，等待猎物放松。
嘴角看到驱魔师拿出酒壶准备美滋滋地灌下时，它也准备好了杀掉对面的准备。
蜘蛛扑下！
叶莲娜只听到耳边一阵劲风刮过，僵硬躯体带着强劲力道撞击在胸口，视角天旋地转，后脑勺磕到地面带来的不仅有阵痛，还有发懵以及满眼金星。
酒壶内液体撒得到处都是，脆弱内脏禁不住打击往上反酸，一口血液喷洒而出。
娜塔莎骑在叶莲娜身上，两张脸颊不断逼近，后者能感觉到杀人如麻的恶魔特有的气息喷在鼻尖。
那对眼白上翻的双眸布满血丝，衬托笑容更加阴森可怖。
叶莲娜喉头痒得要死，她痛恨自己不是个机器人，能随意控制身体的每一个零部件，一口夹杂血凝块的痰液吐到蜘蛛脸上。
“驱魔师小姐…你的味道很熟悉，雾霾之战我们是否相遇过？”娜塔莎开口说话，依然是不匹配脸蛋的粗壮声线。
“或许吧…”叶莲娜虚弱回复，她不敢开枪，害怕伤害到被恶魔附身的躯壳。
“地狱里有很多同胞，他们都在期待你的大驾光临，你知道我们怎么欢迎驱魔师的到来吗？”娜塔莎双腿夹住驱魔师的腰间，反弓后用肚子顶住跨间，双手压住对方胳膊，成败已定，它有闲情雅致聊天。
“洗耳恭听…”叶莲娜伸手摸到酒壶，祈祷里面还有液体…
“我们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大部分的驱魔师都会体验到比地狱还要痛苦一万倍的感受！”娜塔莎聊得口干舌燥，它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脖颈里隐藏着充满甜蜜血液的颈动脉咬去。
当牙齿接触到肌肤之时…品尝到的却不是血液，而是苦涩与烧灼。
“圣水！太难喝了！”娜塔莎的嘴巴冒着浓厚的烟雾，说话还冒出大烟圈。
“代我向乌司他丁问个好！”叶莲娜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量减弱，她顺势扬起手腕，将酒壶中的圣水劈头盖脸地淋满娜塔莎全身。
娜塔莎扬起身体，悲鸣嘶吼，她跌落地面四肢乱踢，浑身冒着青烟。
“幸好没有邻居…”叶莲娜顺势抽出身体，半跪在地面，掏出兜里全部圣水瓶，拧开瓶塞系数泼洒给娜塔莎。
娜塔莎嘶吼声更加痛苦，驱魔师反客为主，骑在她身上，掏出藏在风衣内怀中的厚重圣经，翻到天国救赎章，伸出左手，五指张开捂住被附身者额头。
“你个半吊子还想用冷炎教廷的方式驱逐我？这幅躯壳是我的！只可能是我的！”娜塔莎虽然脱力，但它依然在嘴硬。
“不试试怎么知道？”驱魔师邪魅一笑。
“哦！恶魔许诺将给我自由，可它指引的是一条迷失之路，有位男孩，他是圣母之子，他天真认为自己可以获得救赎，于是便走上那条路。”她确实没有教廷培养的猎魔人专业，毕竟出身于依靠传统，使用冷兵器物理驱魔的教会。
三脚猫功夫已经够了。
驱魔师继续吟唱，并且压低重心，压在被附身的娜塔莎捂住耳朵不断挣扎的身体。
“别念了！别念了！没用的！我亲爱的驱魔师小姐！”娜塔莎嘴上叫喊，但诚实地渐渐虚脱，月光映射下，蟒蛇般的长影回到她脚底，开始交融。
叶莲娜看有效果，再接再厉，直挺起身，左手高举，大声朗诵。
“天国将会拯救你！天国将会为你敞开大门！天国是伊甸园，无忧无虑的国度！”
仪式大约进行十分钟，娜塔莎小腹隆起，沿着食道往嘴爬去，呕吐声过后，一股黑色粘稠状冒着泡的液体聚集在地板，凝结成史莱姆，往窗口爬过去。
枪响，史莱姆被圣洁子弹贯穿，皎洁月光下失去生命化作脓水。
“替我向乌司他丁问好，我是叶莲娜.皮埃尔诺夫娜.别祖霍夫，混蛋！”叶莲娜收起冒着青烟的枪械，她对被驱逐回地狱的恶魔竖起中指。
恶魔在人间只有两种办法被赶回去。
一种是所处人间的躯壳灰飞烟灭，也就是被杀掉。
一种是遣返，但这种自愿回到地狱的方式现如今很少见，只有伶牙俐齿的驱魔师才能劝动恶魔。
娜塔莎睁开双眼，珍珠白色的瞳孔不再有那层薄膜。
她看到骑在自己身上，气喘嘘嘘的叶莲娜，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耳边不再响起低语。
这一刻，噩梦终于结束，她激动地流下眼泪。
“真帅啊你…”叶莲娜听到哭声，露出虚弱笑容。
“成为最佳新秀在教会布道，每天每夜拯救人与危难之中的你真帅气啊…”
娜塔莎刚欲开口，但察觉到对方目光。
那是种虚无缥缈，又不像在出神，冷清又致幻的温柔眼神。
“真脏啊你…”叶莲娜继续说道。
“为力量不惜出卖灵魂给恶魔，背叛信仰只能靠嗦麻度日的你，真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