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披着厚毯子蜷缩在沙发中,她和叶莲娜对视许久。
俩人都不知道该交流什么。
往日的快乐时光早已不存在。
现如今两人想捡起友谊却各怀心事。
叶莲娜担心对方刚脱离被附身状态导致处于崩溃边缘,一句话说不对就刺激到歇斯底里成为废人,虽然经历过很多次,但没有必要安慰将死之人。
如果一切按照剧本行事的话…
娜塔莎不知道叶莲娜从何得知自己当初风光无限其实是出卖自己灵魂得来,但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想开口但两人身份早已云泥之别。
许久以来的折磨令她夜不能寐,精神疲惫,解除诅咒后耐不住沉默,竟倒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进入睡眠。
驱魔师担心仪式不够彻底,老搭档身体内仍然有恶魔的残留物,于是把圣经塞进对方脑袋底下。
叶莲娜拎着厨房里找到的还剩大半瓶的廉价白酒,往壶中灌。
听到空气柱振动越发急促后拧好扁平的沉甸甸酒壶,晃动几次后再度打开,劣质酒精竟带有淡淡草药香味。
她满意地服用药酒,心中对于偷摸借出大骑士长的魔道器具感到暗喜。
精钢酒壶名为“黄金迷梦”,传说是地理大发现时期,教廷麾下的开拓者在茂密丛林中寻找土著口中的黄金国时期,一位小队长携带的酒壶。
后来小队长在一次冲突中险些命丧黄泉,箭矢击穿胸甲,幸好有酒壶挡住。
他找到一处泉水,用其冷却修补酒壶缺口的金属。
当他再次灌入酒的时候,里面竟然源源不断地冒出万能药。
而倒入清水也变成拥有驱魔能力的圣水。
泉水便是传说中的不老泉。
该酒壶也被冷炎教廷归为圣物。
结果现在流传到圣莉娜教会培养出来的驱魔师叶莲娜手中,估计第一代主人得知会被气死吧。
娜塔莎朦胧间翻身,睡得流口水的她甚至还含糊不清说着梦话。
叶莲娜依靠在阳台旁,望向冰封大道,呼出气体均凝聚到玻璃兴起一层水雾。
灌入一大口药酒,而后舒服得叹息。
伸展左臂露出黑色手表,带有电子显示屏的指针早已指向凌晨两点。
她再喝口药酒,准备找个干净舒爽的地方眯着等待娜塔莎醒来。
忽然,许多年苦难生涯磨炼而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叶莲娜迅速捂嘴蹲下,同时掏出手机,打开自拍的前置摄像头当做反射镜使用。
寒冬时节,大部分人回到家都会选择早些休息,对面楼没有任何住户亮着屋内灯。
漆黑一片的大楼仿佛微波炉中的巧克力般融化成焦油状物体,巨大竖瞳在其内缓缓睁开…
楼房不再是原本的模样,而是变成一只刚睡醒的巨物,它张开几个入口组合后形成的大嘴,发出低沉的鲸鱼嚎叫。
雨滴洋洋洒洒地飘落而下,滴在玻璃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这在冬夜极为反常。
屋内光亮一点点消失,变成光斑,随后自然光全都透不进来,只剩下一片漆黑,令人胆寒。
叶莲娜不知道外面究竟为何物,手机屏幕内的窗户被好似焦油般粘稠物体凝固住,偷偷躬身换窗,一样被封堵。
大气都不敢出,瞄向沙发中熟睡的娜塔莎。
“只是怪物的一部分吗?本体在对面吗?”她略微沉吟,摇摇头甩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如说同时有两个地狱而来的家伙在监视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猎魔人才对。
“怎么办…”她紧握手枪,匍匐前进,躲藏到娜塔莎身旁茶几下面,咽下慌乱,思考对策。
肺子又在作妖,灌口酒壶,顺带冷静头脑。
娜塔莎突然睁开眼睛,她从容起身,迈着坚决步伐,走到客厅三个大窗前,跪地祈祷,口中吟唱出亵渎和肮脏的声音。
叶莲娜没有阻止对方,冷静倾听,果不其然是来自地狱的古代语言。
大窗上的焦油缓慢溶解。
好似熟睡过后的眼皮睁开。
睡眼惺忪的三只黄棕色竖瞳扫视屋内布局。
娜塔莎越发狂热,甚至甚至双臂张开双手,飙起沙哑的女高音。
趴在地上的叶莲娜觉得耳膜都被刺痛,赶忙捂住双耳。
“供奉我主,心存一念。荣耀臣服于我主!”信徒终于开口说句旁人能听懂的人话。
她兴高采烈地挥舞双臂。
随后掐住自己脖颈,两只手往反方向一用力,骨头断裂发出清脆声响,身躯失去生命瘫软倒下。
一抹漆黑火焰在她额头处点燃。
先是四散火花。
随后整个躯壳熊熊燃烧。
她的肉体在烈焰中扭曲,烧焦四肢因脱水而弯曲。
可屋内温度丝毫没有上升,想象中焦糊气味也没有传来。
火焰没给布料带来一点破损,只是被热气升腾吹起,好似娜塔莎的身躯仍然在其内支撑。
但身躯已经越发缩小,直到火焰升腾至顶峰之后,原地只余骨灰。
身躯半透明的娜塔莎站在原地。
身穿白裙,容貌恢复往昔。
她对叶莲娜所在之处苦涩微笑。
“没关系,你的确救不了我,契约已经签订,该是交付报酬的时刻,如果你仍旧放不下昔日感情,那我便告诉你个名字,萨达林,追随他吧,他会给你下一步的指引。”
娜塔莎话音刚落,一道圣洁光辉贯穿她身体。
她脸上满是幸福和感激。
而脚下如沸水般沸腾冒泡,化为粘稠的沥青沼泽。
“审判,就在此刻。”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空灵美好的女声。
一个是沙哑发涩的男声。
娜塔莎张开双臂,俊美脸颊透露一丝绝望。
可圣光并没有带她走。
只有泥潭中升腾而起的无数手臂,捂住她的嘴巴,拽住她的四肢,搂住她的腰间,将其无情拖入。
叶莲娜没办法去救自己的老友,这是不容更改的客观规律。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娜塔莎的灵魂被拖入泥潭,那双清冷眸子里到没有任何哀伤之类的情感,只剩下怜悯。
怜悯地望着忍住咳嗽,肺子已经快要憋炸的叶莲娜。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了。”她仿佛再说。
最后一根手指没入泥潭后,一切都刹那间变回原样。
叶莲娜稍等片刻察觉没有任何异样之后爬出茶几,她喝下万能药,站在之前那扇窗户前,无语凝噎。
空气中满是硫磺和不知名化学药剂挥发的气味。
对面那栋大楼恢复往昔样子,零散灯光透过寒冷迷雾打在她面前的玻璃上。
叶莲娜无语凝噎。
“没有一位猎魔人会死在自己床上。”她无奈耸肩,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微风,吹散娜塔莎骨灰。
到最后甚至连让人瞻望的小盒子都没留下。
叶莲娜拿起手机,编辑信息给缅神父。
“娜塔莎死了,去地狱了,又一次没救下她。”
凌晨三点,神父居然还没睡,他秒回信息。
“辛苦了,节哀顺变。”
驱魔师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冷笑。
“我有啥可节哀的,无数次时间线上的一点而已。”
神父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样想。
“娜塔莎死了,你距离预言自己的死亡还剩下半年,有什么遗言吗?需要我为你临终祷告吗?”
叶莲娜熟练地舞动双手拇指,敲击屏幕。
“不需要,谢谢你神父,一切皆被主所规划好了,你要帮我就教教欧诺拉如何用刀子,她真的不会捅人。另外,这次被某只小恶魔打乱计划,或许我能摆脱枷锁了。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愿主的荣光与你同在,我的兄弟。”
神父发过来一个愤怒熊猫的表情包。
“你个顽童,你再给我发教廷的繁文缛节,下次见面,我会让你跪在惩戒室里抄几百遍圣母赞歌。”
手机息屏,揣回裤兜中,叶莲娜心情好了不好。
西比拉轻手轻脚地顺楼梯而下。
她因小腹酸痛醒来,发现客厅中熟睡的叶莲娜不知去向。
而空气中满是决定谁下地狱的审判者气息,一道圣光同样照亮城市中的某栋楼房。
西比拉觉得事情不对,如果是常人绝对不会让天堂和地狱两个地盘同时下达命令。
只有争议颇大的倒霉蛋才会有如此殊荣,她打开窗户,站在阳台,七楼的高度令她有些眼晕目眩,可仍毅然决然地迈出右脚。
整个人被重力牵引片刻,脸颊即将接触地面之时,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从后背破出,带她翱翔天际。
她降落在阳台,风灌入室内吹散娜塔莎骨灰。
叶莲娜早就察觉到有人顺着她潜入的路线进入屋内,她便频频注意楼梯。
西比拉发现暴露,不再遮掩,大摇大摆地下楼。
扇动鼻翼,屋内有股哀怨的味道,侧耳倾听,不情愿的哀嚎仍围绕耳边。
“叶莲娜,她…”西比拉站在叶莲娜面前,显得有些不自然。
“下地狱了,我倒是觉得她在地狱新建立的监狱里能活得挺自在。”驱魔师扭动僵硬脖子。
“你一点不开心都没有?”西比拉略显惊讶,毕竟没有那个人在得知熟人下地狱后不会淡定自若。
“没有,你不是想写课业吗?我给你个好题材吧,论驱魔师如何工作,怎么样?明天你就跟我去找萨达林,我饿了,有家快餐店的炖菜不错,你要来吗?”叶莲娜离开窗台,她拎起娜塔莎的布料扔到沙发。
收起圣经时,仍就在胸口画个十字,为死者略微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