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内比起外面暖和得不止一星半点，驱魔师带着小恶魔坐在熟悉的靠窗座位。
和两人相遇的那夜不同，窗外行人来来往往，车辆络绎不绝。
叶莲娜点了两份招牌的炖牛腩，随后系紧风衣，缩在外套里暖和身体。
西比拉眨眨眼睛，她欲言又止。
“你想问啥就问呗。”叶莲娜看那副满腹好奇却生怕惹对方生气唯唯诺诺的可爱样子忍俊不禁。
“娜塔莎到底是谁？你好像不生气？”西比拉拎起桌面的小茶壶，倒满两杯后握着散发热气的玻璃杯取暖。
“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我跟她有段孽缘就行，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叶莲娜掏出小酒壶，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借助恶魔的力量去将恶魔赶回地狱，猎魔人中很常见，但她玩砸了，我不生气是因为尝试过拯救她，但无论几次都没有效果。”她接着说。
西比拉理解错拯救几次的含义，她木讷点头。
“其实人间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家都为名利奔波，到最后只有死亡一条路，结果大部分人连死后怎么样，会进入天国还是堕入地狱都不知道。”叶莲娜推推眼镜，目光漂移到小恶魔身后。
“在人间的恶魔通常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比如现在向我们而来的家伙。”她收起酒壶，坐直身体。
那是位浑身酒气的男人。
他面色酒红，形同枯槁，脸上写满痛苦和哀愁。
“驱魔…小姐我认识你…我不会看错你的头发…你是…对我女儿见死不救的那个…”男人口齿不清，粗鲁地打个酒嗝，双拳握住。
“先生，我很遗憾您女儿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叶莲娜露出职业微笑。
“不，你明明有能力…你知道教会要对她做出什么，你却见死不救…你…我恨你…你是大名鼎鼎的，少数能和地狱审判官以及天国登记员交流的人，你为什么？”男人愤怒地将拳砸在桌面，吓了西比拉一跳。
“请不要这样，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叶莲娜显得无比坦诚，流露出的眼神仿佛是面对一位忏悔者。
男人咬牙切齿，面对油盐不进的驱魔师很明显还想再说些话语，店老板连跑带颠的过来解场。
一场争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始。
莫名其妙的结束。
叶莲娜耸肩灌入药酒。
“看到了吧，这就是命运，飘忽不定又琢磨不透。我们能做的不是对抗命运，只能随波逐流，找点乐子而已。”
老板端来两份饭菜，并且作为刚才令人不快场面的补偿赠送几碟小菜。
叶莲娜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西比拉感觉不到饥饿，但看对方吃得如此香甜，只好作陪，但当舀满汤汁的小勺子触碰到嘴边时，那对酒红色的大眸子忍不住睁开。
“好吃吧？”驱魔师看着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送的小恶魔，询问道。
“嗯…”她甚至都没有回话的机会。
“不过，叶莲娜小姐，你对教义好像有些个人理解，我一直认为你这种人会很虔诚，比如自我安慰每做一件事都会更接近祂之类的？”西比拉终于放下勺子，拿起餐巾布擦嘴。
“当你发觉自己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或者事情时，能做的不多，你会发现自己什么都留不下，甚至连改变人生都做不到。”叶莲娜说完便沉默。
“你能做的，只有给自己找乐子，教义让我们往前看，可前面只有厚重迷雾，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傻乐。”她最后补充道。
“看看窗外，凌晨四点还有这么多年轻人寻欢作乐，不愧是首都。”一句毫不相干的结束语。
两盘食物很快被一扫而空，结账走人。
仍然是一前一后的步伐，依旧默不作声。
叶莲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脱掉鞋子。
第二件事，躺沙发睡觉。
西比拉怔怔地注视这位某种意义上更像恶魔的驱魔师，回想饭桌上那一大段话语。
她琢磨不透对方究竟想干嘛。
也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
只知道她很厉害，厉害到能在雾霾战争以一敌百，亲自封印罪魁祸首。
但同时她很脆弱，不仅身体还是灵魂。
西比拉无奈，走进卫生间洗漱。
叶莲娜难得做了一次美梦。
梦中，她躺在云朵组成的柔软床铺，尽情舒展四肢，胳膊和腿好像能拉地很长很长，又好像近在咫尺。
直到那令人不愉快的身影出现。
叶莲娜愤愤地叹气，盘腿坐起。
“又是你最讨厌的长篇大论时间。”女人腰间长着一对鸽子般柔顺洁白翅膀，她头顶光环，似笑非笑。
一头金色卷发和白色长袍透露出圣洁。
“是啊，我讨厌和天使聊天。”叶莲娜仰头。
“除非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样才能打破循环。”她挠头补充。
“主啊，看看这位迷途羔羊。你不会死的，你已经成为历史锚点存在，你已经死在欧诺拉刀下172回，我本以为这次你会聪明点。”天使嗤嗤笑道。
“我知道自己不虔诚，没有做过祷告和忏悔，更没有去参加过几次礼拜，祂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叶莲娜低头，宛若一位做错事的小孩子。
“只是因为你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地点，你可以继续努力，毕竟172次努力为主换来一万七千二百条地狱中受苦者的生命，这次可别再妄想搞小动作。”天使双手握拳，眼神中满是向往。
“这就是我为啥不虔诚了。”叶莲娜起身，背对天使。
“主不在乎你，更不在乎人间，祂只在乎行为。”天使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虚化。
梦醒。
叶莲娜睁开眼睛。
上午十点，西比拉穿着白衬衫，坐在她身旁的短沙发上，见她起身刚想交流，被举手制止。
叶莲娜走进卫生间，锁好门。
望向镜子中自己被肺痨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面颊…
越看越生气。
她低下头去，诅咒自己的命运，诅咒历史锚点。
叶莲娜被欧诺拉亲手杀死，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事，无数人亲眼见证。
就跟某位年轻人掏出手枪，崩了敞篷车里的两位贵族，结果整个世界乱成一锅粥一样。
“或许…这次能有转机…”她想到客厅中啥也不懂的小恶魔，思考如果借助超自然力量的结果。
“得过且过，先去会会萨达林那个家伙，把黑影事件解决，然后再思考其他的事情。”叶莲娜脱掉衣物，站在淋浴头下清晰身体。
西比拉听到浴室中响起的水声，将藏在身底下驱魔师的笔记本拿出。
笔迹娟秀中带着粗狂。
扉页写着“充满怨恨和哀伤之书”。
她翻阅到黑影事件那篇，各种纸张的裁剪贴在笔记上，上面还详细记载个人看法。
第一次发生黑影事件记载在三年前。
有一位年轻人当众被自己脚下的影子吞噬，而周围的路人全部仿佛都不知道这件事。
五分钟后，有位摊贩发现满地鲜血和一只扔塞在鞋子里的脚后，年轻人的死亡才被正式发现。
教会第一时间介入调查，结果没有任何线索。
同时互联网上出现一个网站，点开后背景黑色，一行金色字体标记名头，下面是个输入框。
“实现你的愿望”标题写着。
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可每当有人填入愿望敲下回车后，都会在第二天惊喜发现，所思所想被实现。
他们更加欣喜若狂，继续使用网站。
使用频率最高的，死亡日期距离第一次使用越近…
教会束手无策，只能将事件公布，随后继续在一地鸡毛中寻找答案。
他们找到自愿者，在严密监督中使用网站。
一星期后，死神来敲门。
他在房间中的影子越发立体细长…
但拥有独立意识的影子并未出手，反而是环顾四周，准确的指明隐藏着的神职人员后消失。
随后便是二十四小时的监护。
自愿者在七天后严重癫痫，不治身亡。
“看的咋样？”叶莲娜头顶毛巾，裹着浴袍。
没有脚步的声音吓得西比拉嗷一嗓子喊出。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西比拉哀怨地瞪她一眼。
“我觉得教会思路歪了，这是献祭，如果是恶魔所为，早就像你一样黏糊在我身旁了。”叶莲娜坐下，擦拭头发。
“你哪来的这种资料？”西比拉把笔记摊开后放在茶几上。
叶莲娜瞅她眼，掏出手机，滑动几下点击播放。
“叶莲娜！我发誓你如果再偷偷潜入藏书室，我一定会给你脑瓜仁子开瓢！”
第一条语音…
“叶莲娜！别让我再见到你！你竟然敢撕我的笔记！”
第二条语音…
“随后我就去参加雾霾战争了，音讯全无。”驱魔师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叶莲娜…我的孩子，我知道对你太过严苛，可你天赋异禀，希望你能活着回来，欧诺拉还在问我你去哪了，我会帮你对上层求情，唉…我可怜的孩子…”
叶莲娜坏笑着把语音重新转发给神父，随后拨打电话。
“干嘛？”免提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你不说帮我求情吗？我啥时候能娶圣女回家啊？”
电话那头传来近乎失控的怒火…
“滚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