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七楼712病房，李真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这段时间放暑假，他爸由于工作忙，没时间管他，妈妈又管不住他，反正他也不乱跑，就窝在家里打游戏，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就这还遭了报应。
昨天晚上睡前喝了瓶可乐，可能是可乐含糖量太高，导致半夜睡不着觉，到了后半夜莫名其妙开始肚子疼，钻心的那种。他实在受不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就用手机找妈妈求救。
李真的母亲当时被他的状况吓得不轻，他额头上全是汗，身体还在发颤，说话都不太利索，情况实在吓人，她立刻开车带李真去了市附属医院。
李真的父亲在凌晨五点钟到了医院，经过连夜检查，早上七点一刻，医生拿着结果来到住院部，给李真和他的父母介绍病情。
“经我们医院检查，他是女性假两性畸形，你们发现得早，现在这个阶段正好是治疗的最佳时期。”
李真的父亲李文杰，是江都市雅正集团的人事部主管。这段时间公司业务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家人，妻子蹇芸半夜打电话说儿子生病，还挺严重，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昨晚熬夜加班到凌晨一点，接到电话就立刻开车赶到附属医院。
他有些弄不明白刚才医生说的病情：“医生，你说这个两性畸形是什么病？”
“通俗的讲，就是他本身具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宫，但外生殖器出现男性化。”
“医生，您的意思就是，我儿子，他是个姑娘?”李文杰感觉这话说得特别扭，皱着眉看了眼儿子，见他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医生。
他这个儿子长得随她母亲，从小就像个小姑娘，现在都十七岁了，不仅没有向男生这个方向发展，反而越长越像女孩子。小时候因为相貌，没少在外面和同学打架，为此，他只剪平头，和别人打交道还会刻意压低嗓音，煞费苦心让别人觉得他像个正常人。
十七年都这样过去了，现在医生说他是个姑娘，他这个当爹的都有点儿接受不了，更别说儿子自己了。
“经过治疗，可以恢复原本性别，可以这么说，他本身就是女性，只是外生殖器出现了男性化，导致你们误认为他是男性。”
李文杰看向妻子蹇芸，蹇芸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真。
“妈，这病我能不治吗?”李真的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不及时治疗，未来你的身体会继续女性化发展，女性该有的你也会有，而且你无法生育......”
李真已经愣住了，蹇芸看他神色不对，连忙打断医生：“好了医生，您别说了，我们知道了，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那好，我先走。”
“我送您。”李文杰送医生出门，没有立刻回屋。
蹇芸坐在李真床边，握着他的手。李真双手冰凉，失魂落魄地说：“我还要上大学，这要是成了女生还怎么去啊?同学们不得把我笑话死。”
“别想那么多，现在的学生素质没那么差。”
“妈，你不知道，他们可能不会当面笑话我，背地里肯定会说我的，我要是听不见还行，不小心听到，可刺耳了!”李真埋头苦着一张脸。
“那你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要做出选择。你抬起头，我问你，你想带着这个病过一辈子?”
李真抬头看向母亲，良久良久没有回应。
李文杰回屋，带着股烟味来到李真床前，那股烟草味道勾得李真心痒难耐，他舔了舔嘴唇，身上没烟，也不敢向父亲要。
“我刚才问了医生详细情况，你这个病不影响上学，做完手术可以出院，定期来医院拿
药，把药吃上就行。”
“吃多久？”蹇芸问。
“医生说每个月复查一次，具体吃多长时间要看他的身体恢复情况。”
李真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爸妈，这还没做决定呢，爹妈就开始为下一步手术和治疗做打算了。
“你们不应该先问一下我的意见吗?”李真岔开话题，“我还没说做手术呢。”
李文杰表态：“你做手术我没意见，不做的话......”他停顿了下，“我觉得你应该做。”
李真说：“我还没有想好，能给我点儿时间吗?”
蹇芸说:“可以，我们不打扰你，我要去上班，你爸也得回公司。这样，等我们下班回来，你做出决定，可以吗?
李真还在犹豫不决:“一天好短啊， 能多给我几天时间吗?”
蹇芸没有答应，而是说:“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逃避，必须做出选择。”
“那好吧，我晚上等你们。”
父母离开以后，李真没心情吃早饭，坐靠在床上，打开手机微信，在通讯录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滑下来滑上去。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问问他人的意见，又难以启齿，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知道他是男生，他说他是女生，有人信吗?
有人发来消息，是死党张亭。
“铁子，上号。啥也别说，干就完了！”
张亭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兼朋友，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块,今年高考,志愿报的都是江都大学，两个人学习不差，成功被录取，过段时间要一起去江都大学。暑假期间,俩人没别的爱好,天天抱着手机打游戏，说得最多的就是：上号。
李真没心情玩游戏，发消息说:“我住院了。”
两秒钟后,张亭发来视频通话请求,李真接听。
手机屏幕上，张亭顶着鸡窝头，屋里没开灯，窗帘没有拉开，脸也没洗，本来睡眼惺忪，听李真说他住院，一下子精神头上来了。
“你这是啥情况?”
“手机里说不清楚，我现在烦得很，要不你来附属医院？”
张亭挠着头说：“那行，你等我洗个脸，完了就过去。”
一个小时后，张亭骂骂咧咧地推门进了病房。
“我就出个门，从我家到附属医院最多十五分钟，我坐公交车到地铁站花了四十分钟，太堵了。”
屋里只有李真，张亭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也不问李真得了什么病，冲着他就跑过来。
“宝贝,我来啦!”
他想给李真一个熊抱，结果被李真一脚踹了回去。
“哟呵，小样，还挺有劲儿。”
李真见张亭还要继续折腾，正色道:“你别闹。我得病了。”
张亭眨巴眨巴眼睛，站在李真床前，他总算不再折腾，说话还是难免调侃：“你昨天还和我打游戏,我看你骂队友的时候挺带劲儿的,怎么,排位连跪,得脑溢血了?”
“你不开玩笑会死啊!”
张亭见他真的要发火，连忙陪着笑脸:“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您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李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拿了床头放着的苹果给张亭，张亭不管不顾，洗都不洗一口咬下去，边吃边说：“怎么就你一人?叔叔阿姨呢?”
“我早上天还没亮就来医院了，我妈送我来的，我爸也来了，刚走。”
“天还没亮就过来！你咋了?”
“我......”李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亭没有催促他，吃完苹果，拿床头的暖壶去楼道热水器打了壶白开水，分别给李真和自己倒了一杯，他仰头喝完，又挠了挠头：“你要是不想说，没事。反正还没开学，叔叔阿姨没在，咱俩就在这打游戏，来，上号。”
“我不玩，我和你说个事。”
“嗯，你说。”张亭没有拿手机打游戏，而是静等李真开口。
“我，其实是个女生。”
张亭呆呆地望着李真，手中的空纸杯掉在地上。
“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
张亭咽了口唾沫，起身朝门口走：“我出去抽根烟。”
李真朝他喊：“你给我一根!”
张亭没回应，径直离开病房。过了十分钟他还没有回来，李真给他发消息：“你跑了?”
“我得冷静冷静。”
“你冷静个屁，回来!”
“马上。”
张亭回屋，李真问他还有烟没，他把空烟盒拿出来给李真看，李真更烦躁了：“你抽完了！”
“没几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递给李真：“你先吃这个垫垫，回头我给你买去。”
张亭坐在李真床边的小板凳上，望着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长得像女生不假，可她说她就是女生，张立可实在接受不了，毕竟一起洗过大澡堂子，身上有什么零件他可是一清二楚。
张立伸手摸了摸李真的额头：“你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李真推开近在咫尺的张亭，很不自然地撇过头：“医生说我从小就得了一种病，天生的。”
李真难以启齿，张立也不催促。
张亭发现，他这个发小没有喉结，以往说话时总是刻意压低嗓音，偶尔激动的时候嗓音就会变得像女声。
他俩认识这么多年，在一块什么玩笑也敢开。高中的时候，张亭和李真住一个宿舍，头对头睡。张亭没谈过对象，李真就经常凑到他耳边，故意用女声撩拨他，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生，让李真撩拨得面红耳赤，李真还经常因此嘲笑他。
李真不仅嗓音如此，就算他故意留平头，那张像极了他妈妈的漂亮脸蛋，也总在生活中给他带来烦恼。他的音容相貌像极了女生，可他不是女生，他的性格、三观和性取向都和“女生”八竿子打不着。
他也纳闷，昨天还和他打游戏，怎么今天就住院了？还说自己是女生！
“我是女性假两性畸形。”
“什么畸形？”张亭有点儿蒙圈。
“啊呀！就是我本来是女生，当男生养了，我下面那个没啥用，和你的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他还在不耻下问，非要我说个明白吗！李真有些抓狂。
“就是，你那个能生小孩，我这个不能，我这个是假的，一生下来就是假的，你明白了吧！”李真很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榆木疙瘩。
张亭没在接话，说实话他蒙了，他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这个超出了他的知识领域。。
“那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我不是说了吗？你一进门我就告诉你了！我成女生了！”
张亭出神地望着李真，一脸的呆滞，也不知道他在看李真，还是在胡思乱想。李真气不打一处来：“你别发呆行不行，帮我出出主意。”
张亭疑惑地望着李真，像个呆逼：“出什么主意？”
“我这病刚查出来，还没做手术，医生说我发育的晚，现在才开始出现女生的特征，得做手术。”
“做完手术会怎样？”
李真面无表情地说：“做完手术我会变成一个女生。”
“那不做呢？”
“会变得不男不女。”
张立一听，毫不犹豫地说：“不男不女可不行，当不了男生，当一个正常的女生也行。”
李真绝望地躺在床上：“怎么连你也劝我做手术啊！成为女生哪有那么容易？你们说得轻巧，可苦死我了，我喜欢女生，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张亭忽然起了恶趣味，凑近李真，坏笑道：“同性恋是不可能的，叔叔阿姨也不会支持你。你看这样行不行，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兄弟我怎么样？怎么说兄弟也单身，亏不了你。”
“你去死吧！”张亭被李真一脚踹到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