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应该陷入早已迎接我多时的无边深黯的。但不知怎的,我又醒了过来,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过去了。所以它不是梦,这当然也不是,若是无梦的夜晚,无梦的状态,醒来后只会觉得一切理所应当,无论梦境或是现实多么离谱。但我却感觉强烈的割裂感,大片的突兀空白,像是严重损坏的文件。
在我发现这一切重又开始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适应了过来。首先就是记忆从晚到早一步步恢复,像是大脑存储记忆的地方一片区域接着一片区域重新启动。现在它们已经全部恢复如初了。同步的,我感到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宛如重新认识了世界;我也感受到如婴孩儿般的舒畅,情绪平静如水,一切烦恼、一切阴霾,虽还记得但仿佛盖在物品上的轻柔帷幔;只消一口气便会飞走,再也不是纠缠不清的狗皮膏药。
当人到达一个相对较为全新的环境下,时间会在不知觉间飞快流逝。自从记忆恢复以后,体感上也应该有十几分钟了,(大概不止这个数)我才重又感知到了身体。这段时间我对现状多次确认,最后终于确认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接下来我尝试着操控我新生的身体,竟一下子就成功了,令我惊讶,好像这不是我重新获得的,而像是生来就有的。
我试着抬起左手,但仅仅只是动了动手指。因为我发现哪怕只是动弹手指就会碰触到一度软软的墙壁,那更像是粘稠的液体。马上我就意识到全身上下的触感都很不对劲,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受到吸附、挤压。
到了这一步,身体的触感已经完全恢复。但偏偏我的脸像是瘫了似的,一寸肌肉都动弹不得。随着意识的完全清醒,我再也不会有之前的陌生感,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了。现在我终于能确定全身上下遍布的是液体,并有什么东西在通过这液体在挤压着我。而我的五官还是发挥不了它们原本的作用,它们之中尤其是鼻子——倒不如说是整个呼吸系统都似乎封闭,也就是说我无法呼吸。
若不是复生洗涤了我的情绪,不然我绝不会如此冷静。如今把一切都联系起来,我对我如今的现状也有了答案。接下来,在我刚刚思考完上面阐述的一切后,四周的压迫比之前强上了数个档次,并且还在不断地不断地提高,这次能明显感觉到是把我向外挤压了。
最先是我的头顶接触的了生命中的第一缕空气——至少是这个新生儿的。很快我的头部就完全暴露在这个世界里了。那感觉,直说恐怕很是笼统。像是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整个浴室朦朦胧胧的,突然间,平衡被打破,浴室大门猛地敞开,寒风打在身上像是在刀片在身上划,一秒就会失去洗澡时的完美心情。世界上最好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是恒温。
像是工厂里步骤紧凑的流水线,我几乎是滑进了一双大手,那双手托着我过程无比顺利,没有任何的不适。随后那些接生我的医生开始进行他们曾无数次做过的护理工作了。但很快我就察觉到不对,他们都在轻轻拍击我的后背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同时把一个塑料软管靠近口部,开始通过它慢慢吹气。好在这些行动,我意识到这肯定是我出生不哭不闹导致的,医生肯定认为这么下去剪了脐带后我会缺氧,试着让我也像一个正常的婴儿一样随着哭闹大口呼吸。通过这个想法我拼命试图呼吸,竟直接就成功了,我第二次学会了呼吸。并为了打消医生的担心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而我原以为会废上一番功夫的。就是现在看到我直接呼吸却不哭闹的医生会怎么想。看手法他们与之前的温柔动作相比并没有不同。
我心中一面赞叹医生技巧的娴熟,一面又猛地惊察到一阵疼痛。我按时间推迟这是他们剪了脐带,要不是头部完全没有知觉,我一准会呲牙咧嘴起来。
虽然感觉上医生们的行为与对待其他婴儿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敢打赌,我绝对是个奇观。想到这儿,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医生们前脚还在为我的降生欢呼,后脚却因为初间如此种种奇观而最终猝然住声的模样了。
同时我也想到了从另一种方面看我的视角,开始我并没有发现它,但它还是在我因臆想而窃喜的时候慢慢浮现了出来,那就是我的父母。我忽然有些担心,他们会如何想呢?又会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