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城的贫民窟,臭不可闻。
即使它变得稍微干净一点,新的秽物也总是会倾倒于此地。
周而复始。
因此,克洛莉丝不得不时刻忍受着污浊之气的包围。
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在习惯之前。
如是想着,克洛莉丝却放下了手中的炭笔。
她要吐了。
合上破破烂烂的数学书,克洛莉丝起身飞速冲出家门。
“厕所……厕所……厕所呢?”
克洛莉丝捂住嘴巴,急切的目光搜寻着厕所的踪迹。
太阳亮了起来。
大街上模糊不清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又宛如信号不良一般闪烁起来。
无形的大手搬起劣质的砖石,凛冽的北风吹来木头与稻草,烂泥从下水道喷涌而出。
铅灰色与土黄色的低矮建筑群在克洛莉丝的眼前慢吞吞地构建,一些材料们在空中卡顿着,落下时诡异地堆叠成嶙峋的垃圾堆。
克洛莉丝被气味恶心得吐了出来。
胃里空空,她只吐出一摊清水。
“想起来了,这里根本没厕所。”
克洛莉丝拿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
捧起一抔泥土,盖住呕吐的痕迹,克洛莉丝拍着手转身,盯着眼前上下颠倒的小屋。
抛开那如同从天而降的颠倒结构,小屋的材质与莱恩村的无异,甚至还不如莱恩村的质量好,无数的裂缝让人有种它即将爆裂的错觉。
“所以,莱恩村又是哪里?”
果然是数学太难了。
都出现幻觉了。
克洛莉丝拉开木门,门内漆黑如深渊。
她的背后,歪扭七八、上下翻转的小木屋们倾倒在满是各色污浊之物的泥地里。
门关上了。
挠挠乱糟糟的金色短发,克洛莉丝走进因四面漏风而亮堂堂的屋内。
“卧槽我的书。”
克洛莉丝心疼地拿起数学书。
她发现书的封皮上有两行字,指不定是犯困时写上去的。
不是她写的。
克洛莉丝认真地逐个辨认着封皮上娟秀飘逸的字迹。
“这种小事不要喊我……很忙,在补晶壁系上的洞。”
“啥呀?”
克洛莉丝瞪着眼睛:“晶壁系是什么意思,谁写的?”
不会是小偷吧,这屋里除了几本书有什么可偷的。
可小偷写不出这种字啊。
克洛莉丝浮想联翩,要是自己能写出这一手好字,肯定能被招到城主府里干活。
也许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钱,和母亲一起去南方生活,去找父亲。
也不用在这自学什么数学。
诺艾尔修女看好自己,说自己很有天赋,可她借给自己的书也太难了,感觉都要掉头发了。
再过几天就要去考试了。
听母亲说,在老领主时,男爵领还是子爵领,那时候没有考试这项制度,都是老领主手底下的人随意愿去物色,贱民根本没有机会去领主府工作。
现在不一样啦,只要够努力,就能进领主府,不去杀人也有希望成为老爷。
真好,居然赶上了非战争期间为数不多的阶级跨越的机会,即便是踩着其他人上位又怎么样,难不成要烂在贫民窟里——认命?
新任领主真是好手段,如此既能吸纳收买贱民中的人才为自己效命,又能稳定领地由于阶级固化所导致的动荡。
这种人绝对不是他人眼里的废物,老约翰只是因为利益受损才不待见他的。
额,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意思?
克洛莉丝头很疼。
就像是两个人的记忆混杂在一起。
可还不能休息,趁最后的时间,多学一点。
进领主府才能赚大钱,才能向上爬,带着母亲,去南方,找父亲。
克洛莉丝动起笔。
只是,往日姑且轻松解答的数学题一个个都变得复杂起来。
克洛莉丝欲哭无泪,硬着头皮演算……
灿烂的太阳熄灭,明亮的双月升起。
咚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响起。
克洛莉丝停下演算。
“妈?”
母亲工作回来了。
坏了,自己忘做饭了。
克洛莉丝一拍脑门,她有些愧疚地走去开门。
母亲为了供自己上教会办的学校,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
可惜坚持了两年她便累坏了身子,现在她主要是在帮会那里干些杂活。
潘斯老大虽然看起来凶,实际上更凶,但他至少会给妇女和小工们提供一份工作,也幸亏如此,自己能专心用这半年准备考试。
等考上了,不能再让母亲干活了。
克洛莉丝打开门。
“妈……潘斯老大?!”
克洛莉丝本想如往常一般跪下,然而膝盖不知为何弯不下来,她低下头,惶恐于这个黑帮的头目找自己做什么?
“小子,你就是那个“聪明的亚恒”对吧,泽兰是你妈?”
“是、是,老大,您找我有什么事?”克洛莉丝嘴唇颤抖。
双月隐去,黑暗的夜色中,颠倒的人脚上烟卷的火星明灭。
他的身下吐出一口烟雾,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用身体各处喷出浓烟。
“泽兰死了。”
“啊?”
火把的照耀下,烟雾汇聚成矮小的妇人。
由淡淡的烟雾组成的妇人静静地躺在了脏污的地面上。
潘斯老大冷淡地说:“她死在了我的地盘,安葬费我出。”
“她……她是怎么死的?”
克洛莉丝怔怔地呢喃,在天旋地转中瘫坐在地。
颠倒错乱的世界仿佛端正几分。
“怎么,你还想找我算账啊?”
潘斯老大嗤笑:“这年头的死法多了去了,知道这个又能怎么样?
“她,洗着洗着衣服,脑袋栽到了水盆里,就溺死了呗。”
言毕,潘斯不再停留,带着手下巡街去了。
克洛莉丝愣了好久,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刺骨的寒风吹醒了她。
也吹散了那烟雾汇聚成的妇人。
名为泽兰的妇人如一团毫无重量的烟雾,在一阵随意而稀松的寒风中消逝了。
“我还没给你做饭……”
我还没考进领主府。
我还没带你去南方找父亲。
对未来的畅想已然失去了意义,
克洛莉丝突然感觉,这片贫民窟又诞生了新的秽物。
又一个麻木的、肮脏的、粗鄙的秽物。
就这样吧。
克洛莉丝趴在污秽之间。
早该这样了。
直到,温柔的、带着丝迷幻的成熟女声响起。
“亚恒,你悲伤吗?”
记忆中,母亲的音容犹在。
“憎恨吗?”
脑海随着浮现的,却是诺艾尔修女,老迈的她郑重地将经书与数学书借出。
她说:堕落的牧者不自量力地弃神,以卑鄙的欺骗规定羔羊的生存方式,送羔羊入狼口。
克洛莉丝的嘴里咬出鲜血:“你是谁?”
周遭,扭曲的房屋们狰狞大笑。
……
克洛莉丝从椅子上滑下。
她醒了。
没有等到荆棘之主,却成为了过去的亚恒。
这就是自己的天赋吗?
以梦境模拟他者重要的回忆。
其名为……“理解”?
“所以那个声音是谁?”
克洛莉丝为泽兰母子流着眼泪:“为什么要卡在这么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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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更新。
考完试了,算法应该不及格。
唉,我不会数学啊。
本章的写得不得劲,或许是太久没动笔的缘故。
而且我不知道这种写法会不会引起读者阅读的混乱。
算了,反正没人,我准备下个月恰点烂钱,权当是自言自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