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夹着腿爬回了床上，非常具有自我管理意识地把自己身子绑住。虽然经过了治疗，但他感觉自己下半身早已经不存在了。
晚上汹涌的寒气包裹住了他，他无神地双眼看向天花板，仿佛看到漫天戏谑的星辰。
“啊呜。”
埃文一口把煮鸡蛋吃掉了大半个。
饭桌前的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兜住掉下来的蛋黄碎屑。
如进行某种庄严仪式一般将碎屑撒到面汤里。
有什么比忙碌一天后的一顿热饭更能抚慰人心呢？
今天村里的工作主要是准备收粮队的伙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埃文自然有多拿几颗鸡蛋的权力。
仅仅如此。
妮娜沉默地吃着。
克洛莉丝盯着埃文不要命似的往嘴里塞东西。
不是谁家都有村长家的经济条件，埃文一遇到好饭甚至连漂亮女孩都顾不得了。
这才对嘛。
克洛莉丝喜欢真实。
她总觉得，自己的眼界还是太高了。
未曾真正的切身与村民劳动过，村民们的生产生活依旧与她隔了层如雾的屏障。
这也许是牧师这一社会关系连在身上的缘故，这层身份实在是比想象中的高贵得多。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社会产生分工，分工产生责任和权力，进而产生身份地位。
而身份地位又可以继承。
在神明实际存在的世界，身为神之侍者的圣职者的总体社会地位永远是次高的那批吧。
去往下一个地方后，要不要隐藏自己牧师的身份呢？
可是自己没了牧师的身份，还剩下什么？
实力？算了，还不够强。
钱？这又得绕到能不能守住钱财的问题上。
所以最好还是维持住这层身份，不然太危险了，会带来很多麻烦。
自己的容貌会引来骚扰，自己对世界的无知说不定会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穿越者没有社会经历，她太稚嫩了。
对她来说，牧师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太多太多。
没了这个地位后，绝对要体会到寸步难行、处处受阻的困难体验。
外乡人，不就是用来坑的。
“我吃完了。”
妮娜站了起来，走了。
？
克洛莉丝挑着眉毛看着妮娜离去。
怎么回事。
往常妮娜都是等到最后一个人吃完收拾的。
克洛莉丝跟了上去。
她走到厨房，妮娜正在沉默地擦着锅和灶台。
克洛莉丝没说什么，她拿起扫把清扫厨房里的垃圾。
“我来吧，克洛莉丝。”
妮娜抢过扫把。
克洛莉丝只好去洗自己的碗：“为什么要把这里的厨房打扫得那么干净。”
这里是督查官的住处。
往常都是有专门的村民过来给他们做饭清理的。
只是今天克洛莉丝他们在这儿，才没有让无关人员过来。
“是哦。”妮娜呆了呆：“可能是我习惯了。”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克洛莉丝耐心地等妮娜做完工作。
“去院子里走走？”
克洛莉丝邀请。
“嗯。”
双月的白光笼罩大地，视野居然还算清晰。
但克洛莉丝选择召唤出一个光球。
她记忆中的夜晚，充斥灯光。
浮动的光球闪耀着柔和的金色，像一条小鱼似的在两人四周游动。
银发反射着金色的水波，克洛莉丝轻灵地走在妮娜前面。
宛如是水中的幻影。
“我大概快走啦。”
克洛莉丝率先开口：“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不好意思，我今早还暗示过你我不会走。”
银发少女本还想绕绕弯子，可夜间的寒风打在脸上，她突然鬼使神差地选择开门见山。
“嗯，我猜到了。”
“猜到？”
克洛莉丝回头。
她都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走。
“克洛莉丝不是普通的牧师吧，你一定还有很多使命。”妮娜认真解释。
“不……我情况特殊。”
克洛莉丝走到被自己撞坏的门前：“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还没决定自己以后是不是真要当个牧师，我连牧师该做什么都不清楚。”
在村里这几天明白了一些。
妮娜跟着克洛莉丝走出门外。
“可是，你比寒冰教会做得好多了，那些老爷说话文绉绉的，收起钱来恨不得让人倾家荡产。”
如果像你这种人不是牧师，那寒冰教会的圣职者们算是什么呢？
“牧师一定要治病？”
克洛莉丝嘿嘿笑了几声：“牧师是神的仆从吧。”
“……”妮娜无言。
她想了很久：“荆棘之主祂就是要治病救人呀。”
“是啊。但我是没办法完全按照她的意思来的，也只有圣光愿意迁就这样纠结的我吧。”
克洛莉丝苦笑。
医病却不医心。
我暂时没有能力救你们，充其量是个安慰剂罢了。
我很担心，我担心给了你们一个虚假的念想，这个念想骗你们说，他人会带来希望。
有人会为我们治病的，只要等待下去，就像是上次那样。
不要将希望寄托在万中无一的概率上！
克洛莉丝在心中呐喊。
她的眼瞳下意识地点燃。
“妮娜，假如你照着贝克说的方法练剑，能成为职业者吗？”
“能……吧。”妮娜不确定。
“练吧，最好让大家跟着你……你们有时间可以学习认字。”
“……”妮娜不好评价。
很不现实。
“那我就留给你们一些钱吧，至少让吃的跟上。”
“嗯。”妮娜没有推脱。
金钱没有打动她，她反而似乎有些失望。
“妮娜，轮回是什么？”
克洛莉丝的话总是那么跳脱。
“一条河，河里是灵魂。”
“来世啊，可大家并不期待来世，轮回真是坏机制。”克洛莉丝轻蔑地评价着终末之主的轮回。
“天国是什么样的？”
“啊？”
妮娜愣住：“我还想问你……”
“成吧，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今天都问我天国是什么样的，我也不道啊。”
克洛莉丝抿抿嘴：“那种东西也是虚假的希望罢了，大概去都是要摇号排队的。”
克洛莉丝停了下来。
其实她们只是围着院子散步。
银发少女停在了围墙的一角。
围墙另一侧放着村民送给克洛莉丝的谢礼。
克洛莉丝还没来得及清点，她欣然接受。
“妮娜，别信来世和天国。
“就算在艾伊，它们真实存在，那也是对死者的，对活着的我们无意义。
“它们就算有意义，那也是让你们屈服于现实，想着忍过这辈子。
“我希望你不要幻想什么，毕竟……毕竟我们的相遇太过巧合，我有些怕你会抱有不必要的期待。
“我希望……你应当且必须地依靠自己，当然也不要把自己当成一座孤岛，家人和朋友就需要你自己界定和选择信任与否了。”
妮娜懵懵懂懂地点头。
高挑的她低头，与克洛莉丝闪着微光的金眸对视了一眼。
妮娜经常听不懂克洛莉丝在说什么。
可惜这次她听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