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既是平民百姓离不开的调味之本,也是一个王朝得以发展延续的重要支柱。
在官府尚未发现食盐价值的年代,无数江南盐商靠贩卖盐巴发家致富。
树大招风,“盐”之中蕴藏着的巨大贸易利润终于引来朝廷洪水一般的大肆垄断。
当朝圣上直接下令,全国上下严禁生产细盐,所有的粗盐贸易都由三省之一的尚书省管辖,一系列与盐巴交易有关的官府规则,和走私盐巴的处罚条例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当朝律法的最新几页。
注意看,这位端坐在竹书房内,手捻宣纸查对账目的帅气少年名叫陆离,是半年之前刚刚通过科举考试的青年才俊。
刚刚加入官僚系统的他,现在在王都瑷阳的尚书省任职,官号是:尚书省下属盐部账房先生。
陆离的工作主体是记录全国各地每日上缴的粗盐产量。
因为工作繁杂,陆离每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的要死的同时还得挨着上头儿的数落。
而这个“上头儿”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圣上的小女儿,九公主·李莲儿。
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莲儿公主有着蛮横不讲理的恶劣性格。
下派尚书省管理盐务明面上说是皇上安排给她的管理国务的机会,实际却是皇上为了矫正她的顽劣性格而对她施行的惩罚。
怎奈这位莲儿公主不仅任性刁钻还不学无术,事事处理不当还不许下属反驳,操着随意发号施令的权力将尚书省盐部管理的一塌糊涂。
今天的莲儿公主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想起来要到盐部视察。
一身崭新的绫罗绸缎被侍女修缮的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的金丝饰品挂满莲儿公主全身,公主半露在外的肩头亦如盛夏除开的莲花一般娇柔粉嫩。
那九公主李莲儿虽然性格不好,但胜在年轻可人,长相上也属实有几分姿色,一路走来脸上甜甜的笑容吸引了尚书省不少过路官员的阿谀奉承。
然而这份笑在莲儿公主踏进陆离的竹书房以后便戛然而止,一看到陆离昨天整理的进盐账目,莲儿公主的脸就如翻书一般火冒三丈起来。
“陆离!你怎么搞得?盐部昨天的进盐怎么只有600斤?!”
李莲儿说,用贴着钻石的修长指甲敲着账目本上的进盐数字对陆离发起火来。
陆离他虽然表面谦卑,内心却是一百个不屑。
在象牙塔待久了的莲儿公主和她手下的一众刍狗侍女怎会知道东海海岸最近发生了严重的海啸灾害,那盐民死的死,伤的伤,这600斤粗盐估计也是当地官兵提着血淋淋的刀子强抢强买来的。
当然,陆离之前也尝试过跟莲儿公主解释。
怎奈莲儿公主的智商实在太低,无论陆离怎么解释,莲儿公主她就是听不明白,也不想听。
只要账目上的上数字莲儿公主心意,公主她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再收不上盐你就给本宫滚回老家种田”的危言耸听。
虽说陆离他是个性格平和的人,但再平和的人也有积怨成疾,耐不住爆发出来的一天。
“本公主问你话呢!为什么收不上盐?你知不知道国库那边有多少缺口要补!你一天进账600斤粗盐,你让本宫拿和皇上交代?再收不上盐……你就给本宫滚回老家种田!”
“够了!”
九公主莲儿雨点般的数落就似燃起的柴火,不停试探埋藏在账房先生陆离心底的导火索。
今日,九月初七,那个一向软弱的账房先生终于忍受不了莲儿公主的羞辱,一把扯下头顶的乌纱帽,用暴起青筋的手指把那造价比肩一斗塞北粮米的名贵毛笔折成两段。
“我写八股文来朝廷任职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不是为了让这个性格顽劣的公主天天那我当出气筒数落的,我是个人,有我自己的原则,你天天只知道管我要盐,你有设身处地的了解过东海盐民的现状吗!”
陆离说,右手“嘭隆嘭隆”砸着桌板,吓得跟在莲儿公主屁股后面的小侍女个个用丝巾挡住眉角,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被下人顶撞,愣是没有一个敢同气势冲冲的陆离对视。
再看本就脾气不好莲儿公主这会儿更是给陆离气得冒烟,敢这么大声豪气同莲儿公主讲话的人,除开当朝圣上陆离他还是瑷阳城第一个。
“陆离!你想死是吧?本宫好心好意赏赐你一个官当,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
“这破官谁爱当谁当,我不伺候了!后会有期!”
莲儿公主的语音语调如刀刃般锐利,去意已决的陆离也没多说什么,卷起袖子踏出门楣,直接将守在书房门口的莲儿公主整个无视掉。
跟着莲儿公主身边的侍女们虽然想要出手阻拦,但都被陆离紧锁的眉头和严厉的眼神吓的不敢出手,结果就这么放陆离头也不回地踏上离开尚书省的长廊。
“你……你……陆离!你给本宫回来!”
莲儿公主喊道,脱掉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高跟布靴,手揪裙边,光着脚丫跑上长廊,死死盯着雕栏之中已经走了一半的陆离。
瑟瑟秋风卷着庭院枯叶,吹过尚书省最好的一节红木长廊,如冰砾般刺骨的凉气,冻的赤着一双玉足的莲儿公主禁不住缩紧脚趾。
“陆离!你清高!你不得了!一介山野村夫当了几天官觉得自己有本事了是吧?好!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回尚书省!”
自知赤着双脚追不上健步如飞的陆离的莲儿公主手扶栏杆,朝渐渐远去的陆离大声吼着。
将莲儿公主声音听的真真切切的陆离也于青石砖板之间驻足了片刻,稍稍犹豫过后继续头也不回走上罢官的道路。
“陆离你给本宫等着!但凡你敢回来!本宫就要你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舔本宫的脚!陆离!!陆离!!!”
年轻时期的盛气凌云和无妻无儿独居处境,让陆离得以潇潇洒洒离开这个多少人视如珍宝又可望不可即的宝贝官位。
诚然陆离的抉择在常人看来十分不可思议,但陆离本人从没有对自己的抉择感到后悔。
毅然离开尚书省,陆离也就毅然离开了自己的九品官员身份。
夜里没地方睡觉,也不知道离职之后该做些什么的年轻账房先生,最终揣上了自己任职三个月攒下的十五两银票,拎着行头,一头扎进王都瑷阳一家他常去听戏的灯火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