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要塞,魔王军前线堡垒。
高达百米的城墙宛如一座天险,横亘在北境最南端的群山之间。霜林隘口,北境的门户,今天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她从南部一路前来,仅一身,一键,一白裙而已。城墙上驻守的恶魔军团,黑暗精灵和不死者却骚动起来。
“全军戒备,‘风暴公主’来了!”
女孩是那么的娇小,外表是那么的无害。她手中拿着一件长杆兵器,形状很奇怪,像是单刃战戟,那突出来的,勉强可以充当戟刃的金属上却没有锋芒,整体像是一柄很大的钥匙。兵器的材质似乎只是最普通的黑铁,那件裙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装备,应该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裙子而已。
但是,风暴公主的凶名,却足以威震整个北方。
南部的红玉小道,她一人埋葬了三十万魔王军,鲜血染红了原野,她像一台机器一样执行着杀戮的命令,像是一台绞肉机,像是一台碾骨器。她仅仅一人便是一支军队,她一人便可攻下一座城市…
但是,奥兰多知道,她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按照这个世界的力量等级,拥有魔法力量的超凡者被划分为了学徒,初阶,中阶,高阶,史诗,传奇六个等阶。勇者是毫无疑问的传奇巅峰…
奥兰多也是。他是龙王,常暗龙王,司掌着这个世界的黑暗权柄,是整个安托伊苏尔最为壮毅的战争化身。因为一个承诺,为魔王前来镇压霜林要塞这个南方的大门。他也从魔王那里得到了风暴公主的情报,看完之后他强忍住了带领军队离开霜林要塞杀进南方诸国,将那里化作一片焦土的冲动,然后将这份情报传递给了全军。
差点引起军队哗变。
勇者麻木地走进霜林要塞敞开的大门,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房子都紧闭着大门,她没有试着去敲门…尽管她很饿…非常的饿。
在人类世界里,她从来没能讨到过一点吃的。尽管因为自身力量的关系她不会死去…但是仍然会受到饥饿,伤痛和疾病的折磨。
她满身的伤痕,到处都是骨折。
她胃肠空空,已经连续数月水米未进。
她疾病缠身,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呼出冰碴与滚烫的灰烬。
她想哭,想被人安慰,想有一个肩膀,想要一点点食物…
“姐姐,你很饿吗?”
那是一个黑暗精灵小孩子,女孩,穿着漂亮的冬衣。冬衣并不华丽,但是厚实保暖。她抱着用纸袋装着的面包,面包还冒着微微的热气。她从纸袋里取出了一根长棍面包:“姐姐,吃吧。”
“你的父母…不会责怪你吗?”勇者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呼啸出来的风,沙哑冰冷,仿佛人之将死发出来的颤音。女孩用力摇了摇头:“白樱大帝教导每一个安托伊苏尔荣耀的公民,我们应当帮助别人渡过难关,将面包赠送给饥饿的人是会得到赞颂的。圣光也教导我们应当节俭善良,因为善良的勤劳的人,最终都是有福的。”
勇者用满是血口和皴裂的手接过了面包。女孩又从纸袋里掏出了一块奶酪:“姐姐,吃饱了就去政务厅吧。如果你想寻找一份工作,政务厅会给予你帮助的。那里的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不管你是想要下苦力还是用脑子,都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
勇者呆在了原地,愣了半天。随后,她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快回家吧,爸爸妈妈要担心的。”
“嗯!姐姐再见!”女孩的声音宛若银铃在冰冷的空气中振响,清脆喜人。勇者看着手里的面包和奶酪,把它们凑到嘴边,小小的咬下一口。
传说,那位魔王杀尽了自己的父母与亲族,横征暴敛,将战火烧满了整个北境。在北境的焦土上建立起来的,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帝国。
传说,那位魔王横征暴敛,屠杀贵族,荣耀的纹章和旗帜被踩进了泥污,整个北境沦为了尊卑失序的地狱。
传说,那位魔王驱逐了圣光教会,杀尽了这片土地上的神官与教士,将珍贵纯净的信仰驱逐出了这片土地。
如果他们认为这是一座四处飘洒着硫磺与劫灰的地狱…
勇者站在了城堡门前,抱着啃的剩一半的长棍面包和最后一点奶酪,还有一条煎鱼,一袋薯条和几个苹果。
“那就让我在地狱的油锅里,好好洗一个澡吧。”她走上前去,大厅尽头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高大宛如山峦,身披巨大的黑袍,脸上披覆着骨质的面具,头上生着麋鹿的角,双手则是修长锋利的骨质爪。
龙王,毫无疑问的,那是一位龙王。
武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勇者开开心心的在城堡的门口坐下,将最后一点奶酪抹在面包上一点一点的吃着。时不时的还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她歪着头看着这座城,城中的风干净整洁,没有丝毫的异味。城市的房屋整洁高大,而且一般无二,没有贫民窟。在这里没有乞丐与流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城墙边的民众确实被疏散了,因为风暴公主攻城的技能可能会伤害到他们,要塞的指挥者不能去赌要塞级大护盾和传奇级法术对撞的后果,他不能冒这个风险。但是发现公主直接丢掉武器之后,内城区便保持了平日里的秩序。她也就能看见这座城市的风貌。
她很快发现,她爱这样的世界,爱着这座城。仅仅只是市井间的惊鸿一瞥,这样的世界,这样温柔的世界便抓住了她的心。
苹果啃完了,她开始吃最后那一盒薯条。那位强者已经从主位上离开,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也不关心他去哪里了,反正他只要能够按时回来,让自己平静赴死即可。
一杯红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接过红茶杯:“我理解了,很对不起。”
“没什么,立场不同而已。而且你也是身不由己,对吧。”
“奴隶有反抗主人的资格吗?没有。”
“其实没有必要,我有足够的能力压制住你。”
“那很危险。”
“没关系…总会找到办法。你最终会获得自由。”
“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请,你已经走了很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奥兰多,奥兰多·圣苏尼尔。”
“你可以给我起个名字吗。”
“你连名字都没有吗。”
“占星师测算到了我的降生坐标,直接就把我的父母害死了,我则是刚刚生下来就被带去了王都…”
奥兰多沉默了一阵,看着勇者放下了杯子。他伸手一抄,将勇者打横抱在了怀里。勇者愣了一秒,随后便将脸埋进了奥兰多的怀里。她停了一会,然后开口:
“淫纹可以覆盖奴隶纹的效果。”
“我介意,那样的方法很痛苦。我不希望…”
“我不介意。我已经受了很多年苦了,不在意再多受一点。”
奥兰多沉默着抚摸着勇者的头发,她的发质相当粗糙,缺乏光泽和营养。他看着勇者银白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瞳孔,看着她麻木僵硬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勇者没有反应,奥兰多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睡着了。一位暗精灵女仆走到他身边:“小姐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送她过去,其他的事务就交给执政官吧。我对那些事情不是很在行,看多了头疼。”
奥兰多伸手抹上了勇者大睁着的双眼,头也不回的吩咐女仆。女仆微微鞠了一躬,随后便消散在了空气里。
其实处理政务并不是奥兰多必须进行的工作,主要政务一般是由政务厅在处理,他只是想找一些除了研究之外的事情做。最近通讯终端终于送到了霜林要塞,所以奥兰多的娱乐方式就多出来了一样:追剧。
但是最近他不太想追剧。
他想陪陪那可怜的女孩。他给勇者取了一个名字:白星,晨曦之前最闪耀的那颗星。白星很黏人,或许是孤单太久了,她非常的渴望陪伴。在和奥兰多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借助自身的超凡力量,而是事事亲力亲为。比如准备茶点。奥兰多进行黑箱魔法解析时手边会常有一杯暖热的红茶,以及一盘饼干。
白星喜欢这样,黏在自己信任的人身边,好好的伺候他。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
不要再战斗了。
“白星,你研究过魔法吗?”奥兰多合上了面前的魔法书,白星愣了一愣:“研究过…我的主要战斗方式就是法术,如果需要我的个人战斗力…”“不,不用。我只是想问你能够看懂魔法书吗?不是那种传统的魔法书,是我们体系下的魔法。”
奥兰多摸了摸白星的头,白星歪了歪头:
“应该能够看懂吧…我的数理能力还是很好的。架构…”
“不,你会…研究符文吗?”
奥兰多微笑起来,面骨之下的脸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神情。白星再次歪了歪头:“符文…虽然不是符文工匠,但是符文方面还是有所涉猎的。您需要我这方面的能力吗?”
“不,我只是想给你找点事做。”奥兰多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牛皮封面的大部头书,白星愣了一愣:“我…已经不想研究魔法了。”
“没事,就当一个消遣。反正我闲着没事就会看书,可以很好地消磨时间。你一个传奇巅峰一直干着女仆的活…很不甘心吧。”奥兰多尝试以正常超凡者的角度来猜测白星的状态,但是…
“其实…厨房女仆一直是我最向往的生活。只要不饿肚子,能够好好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度过夜晚,对我来说就是相当好的生活了…”白星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我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奢求太多…否则会受到神罚的。”
奥兰多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奢求?
原来,陛下想给所有人带来的生活,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求吗?帝国现在正在进行改革,承受着改革带来的混乱与阵痛,但是陛下依然拼尽全力调和着人民与国家整体之间的关系…
她祈望着的,就是这样的美好吗?人人饱暖,每个人都拥有着学习的权力,每个人都能看到世界的变化…每个人都能在这国家陷入黑暗的时候飞起一脚…
祈愿雷雨滂沱,请用纯净的飞沫彻洗污浊;谀赞骄阳的温柔,请将走过的路映满绯红。
奥兰多将白星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