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了。
这是我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在医院的病床上，胸口是撕裂一般的剧痛，张开眼时看到的白色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而更加有冲击性的事那个——“妹妹死了。”
我反复琢磨这句话。
说了这句话的母亲在通知完这个消息后就出去了，父亲不知道在哪里。
模糊的视线勉强能看到妈妈的眼睛及其周围通红一片，应该是哭过了吧。
妈妈离开后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回过神，大脑开始处理刚刚发生的事情。
想起妈妈的哭红的双眼，我也有些想哭，我很感动，妈妈在为了妹妹的离去而哭。
妹妹被妈妈关心着。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雀跃，但胸口仿佛有块巨石狠狠地往下压，让我说不出话，哭不出来。
我哭不出来。
我抬起虚弱的手臂，想要拿放在床头的水杯。
可恶，手为什么这么沉重？如此的软弱，这样也是想要保护妹妹的样子吗？
我对现状发出了疑问，同时终于握住了水杯。我长舒一口气，但胸闷确是越来越剧烈。
我也许知道为什么，也许不知道。
门外传来妈妈和人的交谈声，应该是医生或护士吧，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隐隐约约传来的音节，在我耳中如同悲鸣。
原来妈妈还没有走啊。
看来她比我想象的更爱我们，爸爸也是爱我们的吗，可他怎么没来呢？
我轻轻甩了甩脑袋，觉得现在不是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的时候。是啊，我好像连现状都没理解，就开始操心一些有的没的，真是无聊。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胸口的沉闷逐渐转化成了痛楚，慢慢抽动着，一点一点吊起我的神经。
是啊，我好像出车祸了。
那么，当时和我一起的人是……妹妹……吧？
我开始明白了。
妹妹和我一起出了车祸。
所以联系到醒来时妈妈说的那句：“妹妹死了。”
是啊。
妹妹死了。
死了？
是那张清冷的脸再也看不到了吗？
还是她轻轻靠在我肩膀，欲言又止的日子永远成了回忆呢？
还是…………
我不断编造着词汇，妄图尽可能好好梳理我现在一团乱的大脑。
冬日难得的暖阳，从被帘子遮蔽的阳台中透过来，虽然有空调，但却莫名能感受到那抹阳光带来的温暖。
可是，妹妹不会再被任何一束光照亮，她留在了黑暗的世界里。
应该是有风吹过，窗帘开始缓缓飘动，那米阳光在白色的地砖上闪烁，如此耀眼，如同诱惑，如同疯狂。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看看那束光的来源，但我这个时候却走不动路。
并不是身体不行，而是心没有动，心脏的感觉很陌生，它仿佛停止跳动，却又好像在无比强烈的起伏。
我哭不出来。
发现这个不合常理的事情后，我感觉惊骇。难道我的感情已经如此冷淡了吗？
我靠在床上，双臂好像在挣扎什么一样向两边用力伸直，疼痛随之而来，但我此时要的就是这种疼痛。
忽然，我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一个触感奇怪的东西，我望过去。
是一个木质书签。
那是妹妹送给我的礼物，她小我两岁，并且和我不同年却同日出生。那个书签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而我送她的，也同样是一个书签。
我们互相送的书签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将其赠与彼此。她送给我的这个，上面有她简单的画作。上端是画了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是她的样子；而下端便是一个短发男孩，那就是我了。
我看着那个书签，大脑又突然停转，变得空白，胸口的疼痛好像都停止了，时间仿佛在此放慢，周围的事物缓缓地变得模糊，好似被一种力量揉成一团，被用力扔出我的世界。
可下一瞬，停滞的一切又刹那恢复正常，一股巨大的悲怆向我袭来，如同海浪用力冲击着礁石，一次大过一次，让我永远囚禁在这份悲伤中。
于是，眼中开始闪烁水光，表情无法控制的变得颓丧，鼻子酸酸的，嘴角也一起垮了下来。
终于，我与现在的时间接轨了。终于，我明白了，妹妹，已经不在了。
我很想放声大哭，但是声音却总是被什么卡在喉咙，发不出来，只能任凭泪水流淌，打湿在床单上，而床单上有新旧的不同水渍。
外面光线明媚，和室内的人造光截然不同。像极了妹妹那真实的温柔可爱，而不是冷静理性的盔甲。
我把目光投向阳台，追寻着阳光，希望能多给我点慰藉。可在窗帘的掩映之下，只是看到对面的建筑，甚至看不到天空。
再喝了一些水，把书签紧紧握在手中后，我便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缓缓下了床。异常的虚弱与神经不自主的痉挛，让我发现了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也许自己只是和死亡擦边而过……那为什么离开的妹妹，而不是我……
终于，我走近了阳台，拉开帘子，温暖和煦的阳光将我紧紧拥抱，仿佛有一股能量被注射进了身体。
我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正准备抬起头望望苍穹时，我却呆在了原地，眉头拧在一块，手臂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突兀的金属高楼，大大小小的灯牌和随处可见的住宅楼，从云层中倒插下来，与陆地上的城市对立着。
好像有一面镜子悬浮在半空，把整个世界对称化。陆地延伸多远，天上的倒影就延伸多远，目之所及，皆为一体。
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云层中倒立的城市。这难道是什么世界末日吗？那为什么路上的行人还在那么从容不迫地走着？他们看不到吗？还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呢？我到底昏迷了多久，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心中满是惊恐与不安，可过了一会儿，我又笑出了声。
可能我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出来。
妹妹死了，我的天空出现了倒立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