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晚我临时要开一个会，就不回来吃饭了，哥哥生日快乐！]
电话里，我听见妹妹这样说。
[哦……这样啊，那行，结束了早点回来，还有，你也生日快乐。]
我笑着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把桌子上插了四根蜡烛的蛋糕放进了冰箱。
[这家伙，自己四十岁生日都不重视一下，没办法，等她回来了再吃吧。]
摇了摇头，然后回到我们房间打开电脑。
都说男生四十一枝花，女生四十豆腐渣，怎么感觉我家的妹妹还是这么优秀啊。
事业有成，外貌也保养的很好，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脸上的皱纹吧，再加上她每天都会细致的化妆，说是二十多岁的也有人信吧。
反观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和妹妹比起来岁月的痕迹更明显了一下，不过……无所谓，妹妹说过她喜欢我这样，那就行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门终于被敲响了。
[哥哥！我回来了！]
隔着门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话说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还喊“哥哥”会觉得在装嫩吧？
不对不对，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快来不及了。
[来咯，我这就来开门！]
说着的同时，我连忙把蛋糕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然后快速点上蜡烛，在走到门前的时候顺手关了灯。
而当我为妹妹开门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有黑暗中闪烁的烛光。
[呜啊……我就知道……我说怎么从猫眼里面看一下子就变黑了呢……]
[嗯哼，既然知道了，那就快来吹蜡烛吧，不然的话就要过十二点了哦。]
我抚摸着妹妹的脑袋，从她手中接过包。
随后我们两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双手合十。
[许好愿了吗？]
[好了。]
[好……那么，三，二，一！]
我们一起吹灭蜡烛，在黑暗中看着对方的眼睛。
[四十岁生日快乐。]
[四十二岁生日快乐。]
……
好像是被人抽离了灵魂一样，做梦居然会让我如此难受。
我有些困难地张开眼睛。
刚才……好像梦到妹妹了啊……
我试图去回忆梦中的内容，但是完全想不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没有躺在病房，而且身边围了几个医生。
[唔……]
我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却好像塞满了东西，根本发不出声音。
[你不要乱动，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不要再晕过去！]
医生的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这次的情况……这么严重吗……我不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这样了……我还能见到妹妹吗？
忐忑，痛楚，不安，惶恐，思念。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死亡的感觉。
还好，在经过医生的救治后，那种感觉终于离开了，而我也被推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进了手术室。
而回到房间后，依旧是父母在那里，母亲看见我回来了直接哭出了声。
[儿啊……你总算是扛过去了……]
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
[根据我们的建议，还是寻找新的心脏进行移植，不然的话……]
医生没有说完，但后面大家肯定都懂。
[不……不行……]
我勉强说出了话，虽然声音嘶哑到我都觉得可怕。
这是妹妹的心脏，这是我的一切，虽然给我带来了这样的痛苦……但是抛弃她什么的……不可能。
也许大家都忘记了这是妹妹的心脏，所以对于我的拒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把视线偏向一边。
窗外依旧是大雨倾盆，是我根本没有睡很久，还是这场雨就是一直在延续呢？
在床头柜上放着的，是我的电脑和书签。
[呃……医生，还是拜托你寻找新的可以进行移植的器官，有消息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嗯，放心吧，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简短的交流后，医生就出去了，只留下父母在这里。
[儿啊……妈相信你，一定可以扛过去的……]
母亲努力想让我安心，我也确实不想死，但我更加害怕见不到妹妹。
母亲还有工作，倒是父亲请好假了，一直守在我床前。
大概下午五点的时候，父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去买晚饭来吃，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按一边的按钮，医生就会立马赶过来。]
听着父亲的嘱咐，我点了点头，然后他也就走了。
窗外是暴雨，室内是生死。
身体依旧疼痛，但我还是挣扎着想要把那个书签握在手里。
而就当我好不容易碰到，并打算拿起来的时候。
“啪”
书签从中断开，一半被我拿在手中，另一半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欸？]
我愣住了。
书签……断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布满全身，我猛然朝窗外看去，依旧是暴雨，但天空之上的城市，好像变得若隐若现。
[不……不行……]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是妹妹温柔的笑脸。
我不顾身体的疼痛，穿上外套，死死攥着那半截书签，强行下床。
我要去见妹妹，我要去见妹妹。
这个念头是我最后的动力。
明明浑身已经疼的不行了，但我还是跑了起来。
在冲出医院门口后，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叫我，但我现在不能停下。
在路边，我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
[快！师傅，我有急事！]
我把目的地告诉司机，然后强调了重要性。
[哦哦……好……]
司机估计是被我这气喘吁吁的样子吓到了，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
好不容易坐下来的我大口呼吸，强行运动带来的反馈全部冲了上来，手脚麻木，喉咙充血。
雨势似乎变小了一些，但依旧有雨点不断拍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战场的军鼓。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我来不及付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丢在副驾驶。
[不用找了师傅。]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楼。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估计……马上就要死了吧。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跪在里面，双手用力抓着胸部的肌肤。
可恶啊……妹妹，再帮我一次吧……
电梯门在顶楼缓缓打开，此时每跑一步对于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
在最后，让我再见妹妹一面。
这个信念宛如汹涌大海上的小船，载着我朝着那天空那边的城市渡过去。
推开那扇门，熟悉的景象出现在我面前，虽然还是下着雨，但已经好很多了，苍穹之上是泄血的黄昏，倒立的城市却变得虚幻。
而在对面，一同推开门的，还有我朝思暮想的妹妹。
她的脸色苍白，和我一样气喘不定，我好像能听到她的喘气声。而同时，我也在她的手中看见了断裂的书签。
此时我甚至可以看到从她眼中浮现出的我的倒影，对，一定就是这个时刻，我和妹妹一定可以再次相拥。
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天台的边缘跑去，那是我曾经想要了结自己的地方，在高楼的边缘有一圈凸起的设计，只要踩上去，就可以离妹妹再近一点。
雨渐渐停了，夕阳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带来了一丝丝温暖。
可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双腿发抖，眼前昏花，感觉自己会摔下去吧……
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再迈出一步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终于，我踏上了天台的边缘，抬起头，看见了妹妹。
我们从未如此接近过，她的发丝，她隐藏在笑容里的悲伤，她眼角的泪水，我全部清晰可见。
是啊，妹妹，在这最后的时刻，为什么要哭呢，笑一个吧，这一次，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
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余晖照射在高楼的玻璃上，反射出晶莹的光芒，火红的云朵燃烧着，像是甩在画布上的颜料。
这样的景色无比美丽，而以此为背景，我们向着彼此伸出了手。
在这一瞬，好像时间都为此定格，唯一还在移动的，只有两只不断靠近的手。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最后，让我再去努力抓住她啊！
可，就在我们只差几毫米就能触碰到对方时，我的身体却到了极限，手掌收拢，却只握住了满怀日光。
随后，我失去了意识，向下坠落。
最后留在眼底的，是妹妹。
[哥哥。]
她面带微笑，身后仿佛有一整片世界。
[明天见。]
夕阳收尽了一切光芒，万物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