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在偶然间发现这栋建筑罢了,但一股莫名的好奇心,依然驱使着我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越过门槛后,我放慢了脚步以便于将建筑内的一切收入眼底。
建筑内部的上方是古式的砖瓦结构,整齐而匀称,透着古典的美感。
而左右则是遍布着以红为主色调的壁画,覆盖在砖红色涂漆的墙面上,顺着走道的两侧延伸向远方。
或许由于都是佛教寺院的缘故吧。
就算来到了异国,眼中的建筑物,也依然与自己儿时的印象中被父亲带去参观的寺院形象相互重合。
“嗒”、“嗒”、“嗒”。
空荡荡的大厅内,反复游荡着的似乎只有我捻轻的脚步声而已。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如同之前所说,现在尚未达到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所以,此刻并不会有太多的游客来此观光。
但随着步子迈入大堂时,我的想法稍稍有些改变了。
厅内照例点着明亮的灯火,明光照亮了视野中的一切,同时,我也更为清晰地望见了眼前出现的人。
此刻,一个人正侧对着我,对着大厅正中央的神像虔诚地祷告着。
他双手合十握于胸前,身体稍微弓起,脑袋也略为向前倾着,一副典型的信徒姿态。
但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作为无神论者的我,对于佛教徒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兴趣。
然而,他的装束却是一个特例,不得不说,那与众不同的外表剥夺走了我的全部视线。
在常人的眼里,他的那一头长发不同寻常。确实,作为一个男性——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而被认作是男性的“他”,有着一头直达膝盖位置的长发。在一般人的眼中,留着长发的现代男人无非会给予他人三种印象:疯子,艺术家,古装演员。虽然头发的长短只是个人爱好的问题,但在外人的眼里,有着如此长发的男人便绝对不是常人吧。
不单如此,更加让我在意的,也莫过于是他脸上的那副面具。
那副模样的面具,无论怎样查看都会觉得如此熟悉。虽然站在十米开外的我并不能查看到那个面具的全貌,但仅仅依托着直觉,也能感受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请问?”
当他面对着神像祈祷完毕、抬起头后,我尝试着打了声招呼。
“嗯?”
陌生人转过身子。
当他将侧着的身体挪正的那一刹那,我才相信我的直觉是没错的。
出现在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或者说,并不是完全不认识的。
“是你?”
“你是……”
搭起的第一段对话便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是他啊。
虽然换了一身装束,也把那刻意遮住面堂的帽檐拉开了,但这次,披散着一头长发,戴着面具的他还是那个眼熟。
——记得是叫做八神川介的人吧。
眼前这位名为八神川介的男人一改往日的形象,却以不变的气息出现在了眼前。
“是八神君吗。”
“是林君吧。”
几乎再次同步地道出了双方的称呼。
“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呢。”
我抱着后脑勺作出憨笑。
但这个笑容似乎并没有缓和他身上散发的狐疑的气息。
此刻的我可以感受得到,一双眼睛正透过面具紧盯着我。
“唔……我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呢,你说是吧,林君。”
“呃?”
当时还有些客气的他此刻却如此尖锐地回应,我有些不知所以。
判若两人一般的语气,很难让心存善意的我判断那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口吻。
“装傻的话可不好。”
他双手背后,像是长者一般的慢慢踱步走来。
“我们的脚下是厚木市,毗邻神奈川县。而且,这里也是作为这次诱拐案件的高发地带。”
烛光下,两道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站在我身体一侧的八神川介有条不紊地说着。
“而我们所在的时间正是接近中小学放学的时刻,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正是犯人准备完毕,守候着‘猎物’出现的时候吧。那么,作为一个本应在上学的高中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林君。”
“啊……我是来参拜的啦。”
虽然内心已经渐渐被他那沉稳的口吻所动摇,但口上还是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即使请假也要来。”
“突发奇想~哈哈,毕竟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嘛。”
“撒谎的话也太过了哦。”
他转过头,隐约间,一股目光正朝向我的太阳穴,略有些紧张的我并不敢侧过头,目视那张诡异的面具。
“一直都不善于撒谎的你,还指望着能靠这蹩脚的谎言蒙混过关吗,林君。”
“不撒谎的话……就没办法完成自己的想法了。”
被他道破心事的我低声说道。
“你,是绑架犯吧?”
既然他能够如此准确地通过案发地带案发时间分析出我此刻的动向,就说明他也是对此相当有研究的人。
私以为,能够怀有这种心思的也只有作为破案者的我,与设法绑架的歹徒了。
“你觉得呢。”
一股阴寒的笑意透过面具向我传达。
“其实,那天在医院的相遇并不是偶然吧。那次,你一定是为了接近桂家的大小姐从而对她施加更多的威胁才来到医院,但很可惜,正是由于我询问过医生桂大小姐的病房,才会与你不谋而合的寻找着同样的目的地。”
“想法不错哟。”
“在那个时候你突然消失了,而在后来,我却见到了惊慌失措的桂同学……看来你的计策已经得逞了吧。”
想到如此,一股愤怒的波涛顿时涌上脑海,我侧过身,正脸望着那戴着面具的八神川介。
“我到现在才发现——真是太迟钝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被说穿了计划之后,八神川介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他的身体向后退却,随机把挂在一旁作为摆设的兵器拾起。
“制服你!”
高声喊出的同时,我的脚步飞快向前奔去。
——每一秒都有可能酿成机会逝去,因此,我绝不能再这样马马虎虎的了。
“喝啊!”
相距五米时,我便攒起劲头作出突击的姿态。
“凭着那个拳头——”
但他却不慌不忙地舞起长刀,刀刃的侧锋旋即向我挥来。
然而,这种步骤清晰的动作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架起右手腕,以附着在手上的鹿皮手套来减缓冲击所带来的痛楚,同时,也将左手伸向了他的手腕。
“凭着这个拳头也足够制服你了。”
顺着胳膊的轮廓,快速向前迈进的我径直握住了他的肩膀。随后,右手伸张,猛然朝着他右手的腋窝挥拳。
毫无疑问,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一个。
“唔!”
八神川介的口中传来痛苦的嘶声,他的左手顿时失去了力气,那把刀刃也旋即掉在了地上。
“可恶——”
“你输了!”
制服了他右手的我作出如此判决。
“输了的话……怎么可能!”
本以为失去了兵器的他会不再具有任何威胁,但我错了,纵然他的右手无比痛楚,但八神川介依然屈起了左手肘,顺着我捉摸他的轨迹,他的身躯逆向拥入我的怀中。
我失误了。
“呃!”
胸口被手肘猛地撞击,痛苦之余,四肢也失去了气力,让他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我的束缚。
“呜……”
我捂着胸口,颤抖不已的双腿几乎在刹那间失去了对上半身的支撑,踉跄几步后,勉强稳住了平衡。
“呼——”
八神川介的长舒了一口气,趁着我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向着出口退却。
“站住!”
“会站住的是白痴吧。”
模糊的视野中,八神川介站在了寺庙的出口处。外头的风涌入室内,也吹起了他长得夸张的黑发。
“明明力量不足却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伪善者却总是要装作英雄地去做出善事……这样下去,真的会害死你自己的,林忆谦。”
“你——!!”
“这个案子……你没必要追查下去了。”
语气中透着凄凉的无奈。
一时间,满怀着愤怒的我似乎无法相信我会对这种声音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相隔数十米的彼此似乎将心境相通,因此我也能够清楚地了解他的想法。
——不想让我送命?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戴着面具的脸颊在离开门扉时留下了最后一次回眸,但下一片刻,八神川介却迈开脚步,大步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等一下啊!”
当我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时,已然错过了机会。
纵然如此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无法唤回八神川介那远去的身影。
无法唤回,他心中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