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加尔登地区的茂密绿林,苍劲古树枝繁叶茂,就连骄阳天光也无法穿刺林叶的自然屏障,落下斑驳稀碎树影,林间泥土小路被灌木和矮树隐藏,通往深幽而又神秘的未知前方。
埃德温眯上双眼,午后日光快要刺过眼皮,晃得让人睁不开眼。他粗略估计,断断续续的时间,不知道有几个月。
但现在,他层层剥开杂乱无序的迷雾和乱麻,这半年的时间和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找到远处迷雾散尽的大陆和港湾。埃德温将脖颈上挂着的银色破碎吊坠放在胸口上,冰凉的银饰透过布料去触碰跃动的心跳,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与那只碎了一半翅膀的雄鹰一同飞翔。
他用过很多的方法和古旧秘术,靠着那把沾血的佩剑和地毯来寻找伊西多尔的方向。血迹已经干涸,化为墨黑色黏在针织物和金属上,沾了不少灰尘和碎屑。
勇者的“老朋友”就跟在他身后,人高马大的一个大家伙,看起来无所事事地站在埃德温身后。
“喂,我说,你还有事吗?”彪悍的汉子皱着眉,不满的朝埃德温嘟囔道。
埃德温自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气冲冲地反驳回去:“韦恩,你要是嫌烦了,可以和队长说一声,他会同意你的请求,也没必要跟我来这儿。”
韦恩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说道:“要不是上面有命令,我还不想来呢,埃德温,我呸,谁想在这亡命地多呆一秒呢。”
埃德温冷笑一声。他没有多搭理烦躁的韦恩,基特伯爵的庄园已经荒废了大半年,勇者的队伍还没有全军覆没,比如韦恩。虽然这家伙只是见到情况不对就直接开溜了。他在心里又狠狠地给韦恩记上几笔,临阵逃脱、侮辱勇者……
不过埃德温不需要这个傻大个当护卫,身为法师塔首席的弟子,他自然有与众人不同的地方。不论是远超重人的天赋、还是对魔力有着过人的感知和亲和力……
埃德温冷声说道:“我去找老师了,韦恩,要么走还么继续在这儿呆着。”
“我呸,埃德温,你可真不是东西……”
韦恩对着埃德温离去的背影唾骂道。
基特伯爵的庄园早已荒芜,庭院杂草丛生,室内的家具沾上厚厚一层的灰尘。他的老师——法师塔首席,像是一颗年久的老树,笔直地站在厅堂,他穿着深紫色的法袍,兜帽遮住头顶,下巴的白胡子长且柔软,双眼凹陷,被皱纹掩盖,他已经睁不开眼了。
“老师,我在。”
埃德温朝着大法师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大法师的声音深邃且悠远,在埃德温耳边回响道:“勇者在巴维伦暗域的最中心,可我已经感受不到他的魔力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埃德温猛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而收缩、颤动。
大法师并未开口,声音却传入埃德温耳中:“他……并未离你而去,我的学生。勇者在这里与魔王战斗过。”
“谢谢老师的指点,我现在安心多了。擅自向法师塔请假,至于这半年搁置的课程……还请老师多多包涵写生的私自离去。”
埃德温诚恳地说道。他抬起头,却看到大法师笑着摇了摇头。
老师他不介意自己的胡来。埃德温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要记住,塔会教给你知识,要是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才能对知识有更深的理解。去吧,孩子。”
埃德温深呼吸一口气,紧张和希冀充满内心,纠结和挣扎充斥着脑海,最后,他如负释重,长叹一口气说道:“谢谢老师。”
伊西多尔,等我。
……
诺维娅觉得,自己不像传闻中的勇者那样坚强。眼眶热热的,有液体将要顺着眼眶流出,她抬起手背拂过眼眶,擦过眼眶中快要溢出的泪珠。
上来就被杰茜羞辱一顿,诺维娅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像是被拖到舞台上的木偶,不情不愿的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在舞台上跳着不熟练的舞蹈,一步一步踏入远方看不清的黑雾。
她缓缓蹲下了身,杰茜已经离开了很久。伊迪慢慢踱步到她身旁,半弯下身子,手掌撑在膝盖上,轻声问道:“诺维娅姐姐?”
诺维娅将脸埋在手心间,没有回答他。
“啊,我希望诺维娅姐姐心情能好点,克拉拉会给我们准备很多……”
谢谢你和克拉拉的好意,抱歉,我没胃口。诺维娅刚想说出口,就被伊迪接下来的话语打断:“诺维娅姐姐是在因为身人类的份而伤心吗?”
“大家都不喜欢人类……”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抱歉,可能有点让诺维娅姐姐伤心了……就是,暗域的大家对人类的印象很不好,他们觉得人类狡猾又奸诈。”
“但我不这么认为,诺维娅姐姐很好。而且,杰茜小姐对姐姐你……有恶意也不是不难理解,姐姐你还是……不要把杰茜小姐的话听进心里……”
“伊迪安慰人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诺维娅抬起脸,伊迪的话仿佛如震雷一般响在她的耳边,脑袋乱哄哄的。她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带着哭声说道:“这样显得我好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伊迪自心里还是偏向魔族、偏向杰茜,他只是觉得杰茜小姐说话太过难听,性格过于刁蛮,还有克拉拉的震惊和疑问……伊迪只是觉得她比其他狡猾奸诈的人类好,她想。
那她在魔族身上投注什么感情呢?为什么要把他当做弟弟?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主仆罢了。
情绪如喷泉般涌出,又像烟雾一般扩散。伊迪见她神色悲伤,想伸手将人扶起,却被诺维娅突然拍开,伊迪还没来得及收手,呆呆地愣在原地,诺维娅说道:“抱歉,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说罢,她站起身子,顾不得洁白裙摆上的尘土,一路小跑把伊迪留在了原地,魔族少年微张着嘴,想要跟着那道身影一同上前,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堪堪挺住脚步,他追也不是,停在原地也不是办法。
诺维娅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她想了想,除了那间撒迦利亚给她的小屋外,她在这里找不到一块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薇薇安的态度让她很恼火。撒迦利亚大可以再狠一些,用剑锋挑破她的大动脉,让她在伯爵府邸里失血而亡,而不是让大家都以为这是魔王对她的怜爱和施舍,让她应该用一种感恩戴德的态度去面对撒迦利亚。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苦恼,没有朋友可以倾诉,也不会有人听懂她的痛苦。
这更像是一种无病呻吟?诺维娅嘲讽道,她现在好好的,有手有脚,与其在这里自艾自抑,不如想想怎么脱离这个困境吧。
自己曾经也是勇者,应该拿出一些勇者该有的气魄来。
她趴在金属护栏上,看向圆层护栏下的楼层,放眼望去不知道多少米,要是掉下去……
很快,她就被一阵外力拽了过去,布料勒在肌肤上,勒得生疼。她好像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撞的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你在做什么?”撒迦利亚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她身体一阵战栗。
“我……”诺维娅缓了缓,确定了撒迦利亚将自己拽入了他的怀里,后脑壳后是陌生的衣料。她想了半天,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脆从实招来:“我……心里不舒服。”
不知道撒迦利亚用了什么办法,能随时随得知她的位置。不过她对这些不敢兴趣,也不想知道。
“人类,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脆弱。”
撒迦利亚的气息撒在她的脖颈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泛红。诺维娅闭上眼,接受了来自魔王的羞辱。
不过当她被撒迦利亚拽着手腕来到阴暗地下室时,石缝间血渍淅淅沥沥,空气混浊又混杂着一股腥臭,墙上挂着带血的刑具和吊起的头骨,让诺维娅感到由衷的害怕。
“撒迦利亚……”她嘴唇轻张,问道:“要在这里解决我吗?”
撒迦利亚走上前去,去触碰眼前竖起的黑色棺材,两块棺材大张,露出了里面瘆人的带血尖刺。他说:“这里很久没有打扫了,不过,倒也合适。”
恐惧和危机感涌上心头,诺维娅的危机感让她感觉到大事不妙。
可惜已经晚了。
当她被撂倒在冰凉粗糙的木板上时,后背与硬物碰撞,震得内脏生疼。更何况身上还有一个成年男性压在她身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被位移转位。
“我本以为你是位坚贞不屈的勇者。”
男性的修长手指抚上了她的脸庞,他在诺维娅恐惧的瞳孔中看到了黑色倒影,有亮光在她脸边忽闪而过,壁灯的光芒在银白短刀上印出光亮,也映照出诺维娅惊慌的双眸。
“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诺维娅。”
声音中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恐惧逼迫得她想挣扎,尖锐刀锋抚上她的肌肤,渗出一道血痕。
“取悦我吧……”撒迦利亚在她耳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