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西莱实在是无可救药了,才能从嘴里蹦出这种话。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西莱大势已去,不知道躲到了哪处天涯海角,撒迦利亚预想过无数次西莱的结局。车裂、斩首还是囚禁在阴暗地底之下,还是撕裂其精神折磨其肉体,让精神彻底损坏,肉体糜烂生蛆……但亲眼看到那具焦黑的尸体时,他并不觉得高兴。
他从心底认为西莱不会轻易死去,更不会像无名小卒一样被活生生烧死在荒郊野外的小屋里,无人问津。
他也不想和埃尔默说无聊的废话,眼中的冷火在渐渐散去,沉入深海,撒迦利亚确实是被埃尔默这个混蛋气到了,情绪被对方握在掌中,这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的错误。
埃尔默的脸上还是那副欠揍般的喜悦,仿佛被魔王的怒火倾泻在身上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撒迦利亚只是觉得反胃。
这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还真是恶心至极。撒迦利亚垂下眼眸,他还记得在百年之前埃尔默的模样,和现在所差无几,好像时间从未从他身上流过,留下光阴刻痕。
埃尔默的演讲声情并茂,语调激昂,在寂静无人的古堡阁楼中回荡。
现在想来,埃尔默只是自己在无依无靠之时伸出的一个援手罢了。
坚硬鞋底踩在藏书室冰冷砖面上,咔擦声响在寂静室内响起,在埃尔默的视线中,撒迦利亚冷漠的背影愈来愈远,直至消失在眼中。他又重新拾起自己的招牌笑容,虽然有些假,但从礼仪上挑不出错。
“哈……撒迦利亚。”埃尔默突然笑了起来。
……
唤醒诺维娅的不是生物钟,也不是伊迪,而是魔王的贴身女仆薇薇安。
尽管这个女仆对她面上和和气气的,实际上心里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她埋怨道:“怎么现在才起来……魔王大人可是一晚都没睡。”
刚起床的诺维娅脑子有点懵,撒迦利亚一晚没睡,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算了,不和你说了,人类,我在楼梯那里等你。”
薇薇安干脆连诺维娅的名字都不说了。明明她刚醒来时还叫自己诺维娅小姐……
尽管诺维娅还是不明白薇薇安为什么一大早就带着怒气和不耐烦的态度,处于礼貌,她还是出声答应了薇薇安的要求,还顺便问了一句:“伊迪他去哪儿了。”
“他?那个花匠。”薇薇安说道,语气漫不经心的。“他和管家说了一声,出去了。”
“嗯,谢谢。”
薇薇安话刚说完,门与门框清脆的咔哒声想了起来,想必魔族女仆已经离开了。
诺维娅捋直有些杂乱的金色发丝,将其一把抓在脑后,用棕色发绳扎起,柔软的头发就这样温顺的垂落在颈后。她一直不会处理淑女的头发,只会用发绳简单的扎起,更不适应那些首饰和复杂的衣物。
她简单收拾好自己的形象时,薇薇安的不耐烦已经露在表面上了,她对着诺维娅说道:“跟我来。”
诺维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位魔族女仆了,考虑到有诺维娅这个病号在,在她的脚步走得不算太快,让诺维娅能稍稍迈开脚步就跟上薇薇安的步伐。
撒迦利亚难得给了诺维娅一个选择,问她是用这两只双足飞龙,还是魔法卷轴。
那两只双足飞龙,颜色各异,身材结实,皮肤油光发亮的,一看就被饲养的很好。不过看在诺维娅身体的原因,撒迦利亚还是让薇薇安拿了几张魔法卷轴,咒语吟唱,诺维娅眼前似乎有光芒闪过,她闭上眼,魔法的奔流快要把她撕裂一样。
她第一次使用这种高级的魔法卷轴,高昂的价格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就算是偶然得到了几张,她也是留着给了需要用的人。
在她成为勇者之前上路之前,还有几张卷轴压在了房屋里的柜子之内,不知道被义父母用了没有……
似乎有阵风拂过面颊,她还没有睁开眼睛。耳边响起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喧嚣浪潮声,鼻腔甚至闻到了湿咸的海风。
他们到了。
诺维娅的身体仿佛受不了这种过于刺激的魔力奔流,她四肢瘫软无力,一个不稳就差点跌落山底,靠着撒迦利亚拉了一把,才不至于命丧菲德尔群岛。
她睁开眼,虚弱的开口说了一声道谢,然后,在撒迦利亚的“帮助”下,被强硬的拽进了异性的怀中。
诺维娅觉得自己跟一只被拎着后脖颈的猫差不多,那些慵懒的猫咪依靠在贵妇的怀里,时不时眯起眼睛叫一声。
双足飞龙的翅膀划破冷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高处往下看,群岛好像由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堡,灰黑色石头和远处海天一线,还有远处的灰色城堡,灰墙铁栏,时不时有魔族士兵在不远处巡逻。
她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双眼上,似乎在要求让她陷入沉睡,当身体沾到柔软床铺之时,困意居然席卷上了身体。
这可真是奇怪。
诺维娅全当是被魔法的海洋折腾的后遗症了,她也没有多想什么,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将诺维娅安置好后,撒迦利亚走向了最熟悉的房间。位于地下室,幽暗潮湿,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跟不适合生命的存在。
地下室内空气散发着一股霉味,似乎有太久没有清理和通风,血腥气和潮湿海风混合,撒迦利亚眉头轻皱,嘴唇抿成一线,他可不希望那个家伙在这时候轻易死去。
脚步声在潮湿阴暗的隧道响起,在尽头处,中年男人的脸被长发遮了大半,留下一些空隙来用眼睛来观察外界。他的四肢被锁链绑起、被束缚在原地,黑铁上隐隐约约有魔法纹路浮现,让这位叱咤魔族多年的暴君变得如此落魄不堪,堪比阶下囚。
他本来就是阶下囚了,从撒迦利亚篡位成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命运。
现在,他的儿子——撒迦利亚,用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看着他,他浑身脏兮兮的,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茬,无力的抬起头来,从裂开的嘴唇中吐出一股浊气,他说道:“你来了……”
叱咤风云的暴君眼中已经毫无生气,也再无当年的果断和气魄,只留下空洞乏力的眼神,像是大地陷下去的洞窟,丧失了光亮和希望。
“我来了。”
他甚至不愿意称自己为父亲!
男人笑了笑,笑容牵扯到脸上的伤口,昔日那张帅气的脸庞充满了沧桑和疤痕,他再也没办法像一个君王那样笑起来了。
撒迦利亚将手里的东西投掷于地面,石料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缓慢地转动眼睛,知道看向那是个什么东西后,脸色瞬间大变。
“你还记得她吗?”撒迦利亚说道,声音冷得像冬日的飞雪。“你的王后,这是你给她的贴身护符。”
男人仰起头大笑了几声,脸上浮现出苦笑:“路易斯……你到底有多恨我。”
他这个魔王后宫无数,而他最爱的皇后,却仍然逃不过仇恨的追捕。
“你的王后向贱民一样生活。”
路易斯——也就是撒迦利亚。他的声音得像是在叙述本该发生的事情。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她东躲西藏这么多年,还是迫于压力而交出了她。”
“现在,就只有西莱了。”
中年男人咬紧了牙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疯了吗?路易斯!西莱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追杀西莱的妻子……还有西莱的后代?”
他的声音像破裂的鼓风器,在嘶哑的嚎叫。面对这些指着,撒迦利亚反而露出了一个病态的笑容,这样歇斯底里的父亲,还真是让他从心底感到愉悦。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昔日折磨自己的加害者在自己手下一步步走向崩溃,很病态的愉悦,这是他血脉里继承父亲最完整的东西了。
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有成为优秀虐待者的潜质。
“哈哈……暴君?”撒迦利亚笑着说道:“我早就与你无关了。”
“可别死,我还等着西莱的复仇。如果他在你面前真正的死去,你会怎么样。”
“路易斯!”男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吼叫道,他的动作幅度挣扎得很大,身上的肮脏囚衣也被磨破,粗壮有力的四肢被黑铁磨出血痕,铁块就像和皮肤长在一起。
“你还在担心他,可真偏心。”撒迦利亚冷漠地说道。
“他已经是你最后的兄弟了!放下这份仇恨吧路易斯。”
“不,我在你面前发过誓,我永远不会放弃。”
墙壁昏暗烛光映在撒迦利亚惨白的肤色上,镀上了一层病态的暖色,和这间囚室一样肮脏不堪。他垂着眼,像是胜利者一般落下冰冷的视线。他看向男人身旁的几个破碎白碗,饭菜和白水盛在里面,和牲畜的糟糠相差不多。
病态的扭曲快乐在心里萌生发芽,长生种的时间够多了,多到他能记起和男人的一件件往事。
撒迦利亚说道:“父亲,您这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