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又重新坐回了墙角处，冰寒气息顺着单薄囚衣渗入肌肤，体内魔力的流动被压制，四肢被重型铁器雅得动弹不得。更别说眼前还有着一排黑色的铁栏，将他与撒迦利亚彻底隔开。
他像是个失意的中年人，落户于墙角的流浪汉，脏兮兮的脸和脏兮兮的衣服，以及一片黑暗的未来生涯。
“路易斯。”他沉着声音说道：“不要这样……至少，你不应该被仇恨迷了眼。”
撒迦利亚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出声嘲讽道：“你比任何人都想盼着我死，阿尔文父亲。”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获胜的居然是我。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比起让我放下旧怨，你更想让我在那个时候死去。”
他垂下眼，遮住眼底汹涌澎湃的暗潮。撒迦利亚脸上嘲讽的笑容都被阿尔文看在眼里。
“路易斯，那就恨我吧。”中年男人扯着嗓子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忘记西莱吧……”
“不，我永远不会。”
撒迦利亚的回答坚决而果断。
……
当诺维娅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色已经渐晚，有残月带着星子挂在暗色夜空，远处为散的暗橙色地平线与深色海面相融为一体，在夜晚彻底来临之前落下仅有的光华。
她呆呆地看着墙角处的钟摆，上面秒针一跳一跳，下面钟摆恍恍荡荡。
室内装修朴素，白墙灰地，仅有必要的生活用品像是积木一般摆在房间里，毫无美感和视觉舒适可言。
嘀嗒嘀嗒。她眨着眼，用视线来摸索这个陌生的环境，窗外的礁石和海浪都在提醒她，这里是除了石头之外什么也没有的菲德尔群岛。
如果长时间在这里居住，一定很寂寞吧。诺维娅想道，没有农田也没居民，看着就像是一所建在礁石上的大型牢狱。
诺维娅觉得心空慌慌的，这里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烟和生机，灰暗且单调，像是流放犯人的场所，只有海浪的潮起潮落回响在耳边，一遍遍的冲刷着耳膜，让寂寞叩问着灵魂。
身处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陌生和不安。她想了想，蹑手蹑脚地翻下了床，在卧室内像只幽灵一般轻飘飘地晃荡。她来到书柜前，隔着一层空气看向乌黑书柜内的藏书……什么《巴维伦的百代君王》、《法术进阶译本全集》、《魔族领地民俗研究》以及《我的冒险生涯》、《飞鸟、枯叶与古树》这种回忆录或者是散文诗集。
但书架上更多的是无名书籍，诺维娅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多少有点不太礼貌，诺维娅按捺着心里的好奇心，讪讪的将快要触摸到封皮的手指收了回去。
半开的衣柜里只有几件深色的便装。她靠近实木衣柜后，才衣物的款式有些熟悉，毕竟撒迦利亚身上的衣服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件，在诺维娅眼里，那些便装都长得差不多。
诺维娅的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这应该是撒迦利亚暂居过的卧室，如此没有生活情调的室内装潢，应该只是撒迦利亚能接受得了吧。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书桌上有几封散落的信件，被随意乱放乱摆，她想……可不可以出门去看看？
撒迦利亚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扭开门锁，门没有关，走廊也是白墙灰地，颇有一丝寂静的意味。
走廊里短小，空荡荡的，内部结构像是二层小民房，和帝都最常见的居民房结构相差无几，就是家具比较少，一眼就能看到头。
她看到撒迦利亚正坐在沙发上休息，膝盖上面躺着一本厚厚的书，只不过他的视线不在书籍上，而是在靠着沙发靠垫上闭目养神。
撒迦利亚突然睁开了眼，看到在楼梯口处正在犹豫的诺维娅。年轻的勇者还在想着要不要走下去看看，却又不想破坏他的休息时间，正要转身离开之时，撒迦利亚睁开眼，开口说道：“来这里。”
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平淡淡的。
诺维娅遵循着撒迦利亚的命令，她迈着轻缓的脚步带着犹豫和不安来到撒迦利亚面前。轻声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
反倒是撒迦利亚有点不太习惯这样乖顺的勇者，他更喜欢诺维娅和他争论然后被他噎着而赌气的画面，明明气乎乎的，像一只膨胀的河豚，却还是保持着身为骑士的颜面和礼仪，倒像一只鼓着气但不敢表现的河豚。
“别那么拘谨。”他这样说道，然后轻轻拉着诺维娅的胳膊，示意让她坐在沙发上。
本来她想和撒迦利亚隔开一点距离，但想了想又觉得稍显矫情，但又不是特别想挨着魔王，只好在当前位置独自尴尬。不过撒迦利亚可不在意她的这些小心思，他抬起胳膊将身材略显娇小的女性圈在怀里，让诺维娅不得不紧紧依靠在撒迦利亚的身边。
太近了。
呼吸不由得变缓而逐渐加重，似乎快要将呼吸屏息。
明明都被撒迦利亚当着抱枕抱着睡了好久，但对于“异性”的靠近却显得手足无措甚至有点慌张。但她的身体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撒迦利亚身体有些凉，只觉得靠在他身旁很舒适。
诺维娅将视线落在了撒迦利亚膝盖上的书籍上，厚厚的一沓纸页，用皮革包裹着封皮。书名写得莫名其妙的，什么叫《我在帝国那些年》？
撒迦利亚注意到了诺维娅的视线，他开口解释道：“这是人类大祭司的著作。”
什么？
恍惚间，有晴天霹雳在诺维娅脑海中震响。她在大祭司身旁长大，却从未听说过大祭司还写过书籍？
“挺无聊的日记，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无聊？
诺维娅敏锐的抓住了撒迦利亚的这个评价，并且愣在他怀里。
虽然大祭司年过百岁，而且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大祭司学识渊博，平易近人，年轻时还有一番大事业，她自小听着大祭司的故事长大，简直是诺维娅的崇拜对象，除了大祭司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让她有点头疼。
“能让我看一下吗？”诺维娅问道。
撒迦利亚把厚厚一本书递给了她。从一页翻开，文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写字的幼儿，甚至还有一些书籍的破损，可疑的划痕和弄脏文字和纸页的墨水。
越往后翻，字迹就越来越工整，上面的内容也没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只是一本日记，一张纸上也不会有多少的内容，诺维娅大致略过一眼，心想着，想不到大祭司年轻时是如此的富有童心。
“真可惜，我的日记被米拉贝尔发现了，她还威胁我，如果她的计划被泄露的话，她就把我的黑历史都抛出去。我说，我也知道她的秘密，我们何尝不是一种互相威胁呢？”
……
“今天是米拉贝尔离家出走和她竹马私奔的第三天，米拉贝尔的父亲是我的同事，他天天来找我诉苦，我听着都觉得头发掉了好多根，本来就少的头发，越来越秃了。我变强了，也变秃了。”
……
但诺维娅翻到最后一页时，“算了，我累了，阿尔文魔王的大军快要兵临城下，没心情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最后只写了一行字：圣女米拉贝尔仍处在失踪状态。
圣女？
身为骑士团的一员也听说过关于圣女的传闻，传说她们温柔又强大，心地善良又纯洁无瑕，即是前线的战士，也是虔诚的修士。
但她从未见过圣女一面，她甚至不明白圣女的来历……只是隔着面纱而用余光瞻仰圣女殿下的洁白衣裙。
撒迦利亚换了个姿势，不再用胳膊圈住她。在沙沙书页翻动声中闭目养神，他可能累了，身体需要一定的休息，但将头颅枕在诺维娅露出的脖颈之间，鼻尖嗅到因沐浴后散发着奶味的体香，淡淡的，但他并不讨厌这种香甜的味道。
发丝落在脖颈间，有些痒。诺维娅用余光打量撒迦利亚的动作，确认他彻底睡着后，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心底便有了些底气。
真是个很奇怪的想法，大概在撒迦利亚面前……她多少还是有点拘谨的吧。
诺维娅正因日记里的文字而困扰。就听见耳边响起男性的声音：“很无聊的日记。”
吓了诺维娅一大跳，好像这个魔王根本没睡着，而是在闭目观察她的行动一样。
“哪里有。”诺维娅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她要用言语来维护大祭司的形象。“大祭司爷爷年轻时是一个有趣的人。”
“你说是，就是吧。”撒迦利亚的语气带着些许慵懒。“米拉贝尔给我的，说是那个大祭司不想要了……”
“是米拉贝尔圣女大人吗？”诺维娅瞪大了双眼，她出声问道。
“是，我也见过那个年轻时的大祭司，大概在一百年前吧。”
那这个魔王到底多少岁了！
还有，撒迦利亚和米拉贝尔圣女还有大祭司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让不知道多少代的前圣女将这样私密的东西交给他？
诺维娅心底的疑问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