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脱水的蔬菜和即将长芽的土豆，也没有什么提升口感的调味剂，放在嘴里干巴巴的，一锅大炖菜做得像是马厩里的口粮一样。
诺维娅能从余光里看到，撒迦利亚根本没动几口，那满满一碗硬是没降下去多少。
诺维娅只是觉得有些挫败感，她在想着，这些碗该不会也是她刷吧？
果然，撒迦利亚用眼神和动作来告诉她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即吃完就走，饭碗归诺维娅管。
“这间屋子自然有下人来清理，只不过这几日，他们不在。”
撒迦利亚这样说道。而诺维娅只是觉得，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吧？
当水池子里的漫过手臂之时，才把她从漫无目的的神游中拉了回来。那份给阿尔文的饭菜已经快凉了，而手中的盘子还有几个，想了想，她还是先加快速度吧。
阿尔文比他的儿子更高傲，思想中充斥着魔族至上主义。他对着诺维娅也没什么好态度，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当诺维娅把手中的碗从铁栏杆下的小洞送进去时，阿尔文也是一动不动的，像死在了这里一样。
不过，他在社会层面上确实已经去世，大家都知道前任魔王被儿子亲手弑杀，撒迦利亚可不会做什么用重病来扯个幌子让父亲让权给他的事情。
况且，他本人也不喜欢这种权利的谦让，尤其是对方还是阿尔文。
“撒迦利亚让我给你送点吃的。”她说道。
诺维娅看向已有的碗里黏糊糊的不明物体，看来撒迦利亚确实是在虐待囚犯。
“我先离开了。”
“撒迦利亚？”阿尔文抬起眼，眯着眼睛看向诺维娅。“他叫路易斯，我给他取的名字，那个，是另一个人类女人送给他的名字。”
那个，是在指撒迦利亚？诺维娅微微歪头，眉宇间充满迷惑。
“我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诺维娅说道。
“有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诺维娅没有什么留恋的心思，放完东西就要离开，而阿尔文叫住了要离开的她：“嘿，你想不想知道魔界过去的事情？”
“不想。”她很果断地摇摇头。“他……已经有婚约了，有未来的王后。和我说这些，没有什么必要。”
在她心里，还是想要离开这里，彻彻底底的离开。
“那好吧，再见。”阿尔文懒懒地说道，语调和尾音拖得很长。
“再见。”
诺维娅说道。
果不其然，一出阴暗逼仄的地下穴道，就看到了抱臂垂眸的撒迦利亚，怎么看都像是有心事，亦或是心情不太好。
“他和你说了什么？”冷冰冰的词语从耳边窜过，拂过耳廓。诺维娅乖顺地答道：“之前的那个名字……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还想说魔族之前的事情。”
“也不感兴趣吗？”
“嗯。”
她点点头，撒迦利亚却说道：“跟我来。”
诺维娅低着头，乖巧的跟在撒迦利亚身后。地点就在第一层的卧室，就是撒迦利亚暂居的地方，他坐在靠椅上，诺维娅像是一个面对上司的下属，满脸的严肃。他说道：“之前认得他吗？上一任魔族君王阿尔文。”
“不。”
她听到撒迦利亚的一声轻笑：“他可是挑起了魔族和帝国之间多年的战争，我以为你会对他有点印象。”
诺维娅面色沉思，便说道：“我可能听说过这位魔王，但时间太久远了……”
“久远？”撒迦利亚说道。
对他而言，短短百年的生命，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人类的生命最巅峰的年华过于短暂，一瞬即逝。
“但我听说过你……”
在她还是牙牙学语的稚嫩幼童时，她就从母亲嘴里听到过撒迦利亚的一些事情，比如加尔登地区的战役，又比如，圣女口中的某位魔族……
“不如先讲讲我的父亲吧。他有很多的侍妾和王妃……我的母亲恰巧只是其中一位，有不少的王子王女无人问津，女人的死活也无人在意，高高在上的王后为了自己的皇子去伤害其他的女人，还有孩子。”
“……”诺维娅沉默。她微微低下头，将视线落在了裙摆，两只手握住裙摆上的蕾丝。
“暴君自然不会将低贱的生命放在眼里。”撒迦利亚笑着说道。
那你呢？诺维娅很想质问他。你是否也从未将他人的生命、尊严放在眼里。
“你想问他的其他孩子吗？碍事的家伙都已经死了。而没用的家伙还在巴维伦城里过日子。”
撒迦利亚的话语轻飘飘的，落在诺维娅耳中却相当沉重。
他怎么可以……
把这么残酷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松？里面有你的一分功劳吗？撒迦利亚？路易斯？
“对，我本名叫路易斯，米拉贝尔叫我撒迦利亚。”
“您和那位圣女，是怎么认识的？”诺维娅忍不住想问道。魔族和人类不应该有的纠葛，冈雷斯只是一个意外，她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米拉贝尔是很有想法的人类女性，她厌恶世间既定的规则，讨厌她古板的父亲，讨厌虚假的牧师和教会……在我逃出巴维伦之时，她救了我。”
“勇者，你认识那些圣女吗？”
诺维娅摇了摇头，她说道：“我不曾见过圣女的真面目……对圣女的印象也只是从大祭司爷爷的话里得知的一些消息。”
“是吗。”
撒迦利亚接着说道：“愿意成为魔族吗？”
“你在说什么？”诺维娅瞪大了双眼，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些部族愿意接受人类，将人类转化为新的人口。至少，寿命比人类长。”
“寿命不是衡量的标准！”诺维娅马上出口反驳道。她从小接受的理念和教育，从未说过这些。
“假如你能生活得更好。”
“那和成为魔族又有什么关系？”诺维娅不解的问道，她从不认为魔族和将来的生活更好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她在魔族领地内孤零零的一人，那是用金钱和优渥的生活换不来的情谊与爱。
“我不需要这些，我也从不觉得身为人类有什么问题。”
撒迦利亚不是循循善诱惹人堕落的蛇，况且他也没有那个耐性，更没有魅魔那般恶趣味。他说道：“记住你说的话，勇者。”
“什么……？”诺维娅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坚持你所说的话。”
“如果帝国需要一个真正的勇者，那这个名号根本落不到你的头上。”撒迦利亚冰冷的语气落在耳中却显得十分锐利，像是在嘲笑诺维娅的不合格和不称职。这种话从魔王嘴里说出，让诺维娅本来就低着的头垂到更低。
言外之意好像在辱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用的勇者。
诺维娅嘴唇因羞愧而抿起，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再也不想钻出来。
她曾经是勇者的儿子，是骑士团的骑士，是大祭司爷爷心中最喜欢的孩子之一，是……
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诺维娅垂下眼神，说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颇有一股自暴自弃的意味。
“不过我从未想过要变成魔族来获得过什么，虽然你可能比我活得久得多了，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不称职的勇者。”
“但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撒迦利亚接着说道：“基特府的那个人提前告诉了消息，我也知道了关于你的一切。”
“你的母亲，是叫黛安娜对吧？几十年前在巴维伦见过她一面，不过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诺维娅的声音都在颤抖，思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没有一丝丝的防备。她知道母亲可能遭遇不测，这么多年来母亲从未给她留下书信，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从撒迦利亚口中说出……让诺维娅一时难以接受。
不，这不可能。
“不可能……虽然她这么多年渺无音讯……但……但……”
“是基特的那个人给我带来的消息，她被她的同伴埋在了冈雷斯。”
“那我呢？我能去看看吗？”
诺维娅的声音在颤抖、心也在颤抖，身体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有晶莹液体从眼眶流出，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一层哭腔：“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去看看她？”撒迦利亚说道。“她的同伴可认不得你。”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她。”诺维娅的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失态，尤其是在撒迦利亚面前，只是湛蓝双眸湿润不已，像是蒙山了水雾的宝石。
“你要离开巴维伦？”撒迦利亚说道。
“是……”她的声音低却坚定。
“我想知道这个消息的正确性。”
要不然母亲为何无声无息消失了这么多年？
“她不会轻易被击倒，绝对不会！”
诺维娅坚定的说道。
“那就去找你想要的真相。”撒迦利亚说道，“记住你说的那些话，勇者，不要后悔这个决定。”
“我可没有后悔过。”诺维娅含着泪说道，嗓子因悲伤而产生酸胀的感觉，多年的思念在胸口溢出、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