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
诺维娅问过几家商户和墙壁上挂着的委托后，稍微了解下冈雷斯的物价和一些注意事项。亡灵没有脸，用各种面具挡住空荡荡的兜帽，看着十分瘆人。诺维娅仿佛和亡灵先生的视线不小心碰撞，面具里空洞的“眼睛”看得她心慌不已。
好恐怖。
诺维娅忍住心底的惶恐和不适，她看到亡灵老板伸出一只手，像人骨头一样泛着微黄，关节连着关节。诺维娅瞬间被吓了一大跳，她甚至听见了亡灵面具后咔咔的奇异笑声。
“头一次来冈雷斯吗？小姐。”亡灵的声音含糊，喉咙里像是混着什么东西，不多，说不定他根本没有喉咙这个器官。
诺维娅觉得头皮发麻，没有实体的生物让她更能感到恐惧。
“是的，先生，谢谢你。”
诺维娅丢下钱币和感谢后，就匆匆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了亡灵老板。
真是太可怕了，诺维娅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这是她给多纳休准备的礼物，那个男人神秘又充满着沧桑感，虽然外表有些不修边幅，但诺维娅还是想再见见他一次。
虽然这个男人的话不能全信，但诺维娅更偏向于他有苦衷之言。
当诺维娅带着一阵清风来到那个角落里时，多纳休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将一封简易的信件递给了诺维娅，说道：“拆开看看吧。”
她还喘着粗气，脸庞因运动而泛出红晕，额角渗出些许汗珠，在酒馆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张纸，有正反两页。
诺维娅粗略看了一眼，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人的名字，其中有男有女，之前干过什么，现在在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有几个名字后面带上了问号。
“没写的就是我打探不到的。”多纳休淡淡地说道。“有些人藏的很深。”
“你要听我对他们的评价吗？很主观，听听就好。”他抿了一口酸苦酒液，说道。
“多纳休，能具体告诉我，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多纳休深色的眼瞳更加深沉，他的眼底好像有无尽深渊，埋藏着诺维娅所不知道的过去。
“起因是黛安娜想要魔族腹地的墓穴里找个宝物，于是她召集了一个队伍，价格开得很诱人，很多人，包括我，都想加入她的冒险队伍。”
“我们的队伍经历了大约有半年的时间……那时候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颓废不堪，整天浑浑噩噩地跟着烟酒过日子。”
“我不知道黛安娜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们，她所组建的小队。”
“后来？小队遭到了墓穴机关的袭击，在地下墓穴死伤大半。有一对情侣，和黛安娜起了争执，我认为她是一个很有实力的人，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再后来，我因伤势而退出了队伍。她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不到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又组建了一次去地底墓穴的队伍……其中一些人我认识，她就这样，了无音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消息，是由她曾经的队友告诉我……”
多纳休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黛安娜已经死了。死在了魔物和昔日队友的手上。”
“那凶手是谁呢？”诺维娅急切地问道。她垂下眉眼，悲伤快要溢出眼眸，化作泪水顺着脸侧流下。
半晌，多纳休沉默了好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浊气，混在了酒馆里烟草和烤肉的气味里。他说道：“我不知道……”
“抱歉，我不知道，从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没有打探过有关于黛安娜的消息了。”
“没关系，多纳休。”诺维娅安慰道，声音轻缓而温柔。她说道：“别强迫自己。”
过了许久，多纳休继续说道：“假如我真的害了她，你来向我寻仇的话，我也绝无怨言。”
“事情还没有定论……我们先不要说这些。”
诺维娅的心仿佛如针揪起一般，细小针刺扎入血肉，算不上有多疼痛，但十分难受。
她的神态十分诚恳，却说着这种逃避的话。多纳休轻笑了一声，磁性的低促笑声从喉咙里响起。诺维娅用眼神描摹着多纳休的脸庞，他虽然颓废又沧桑，让头发随意生长不去精心打理，下颌的侧脸冒出胡茬，眼窝有些凹陷，在眼底泛着些黑色，看起来他的睡眠质量不是太好。
衣服还算整洁，只是关节和袖口衣领处被磨出了边，甚至有些地方被洗得褪了色。他的五官立体，像是雕刻家手下的雕像一般，鼻梁高挺，眉尾锋利，仅剩的一颗完好眼珠像黑曜石一般深沉，嘴唇颜色浅淡且薄，大多数时候都是抿成一条线，脸上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厉表情。
诺维娅咽了一口清水，她发现自己的眼神有些太不礼貌了，在羞耻心的帮助下，刹那间脸颊翻起一阵红晕。于是赶紧挪过视线，落在了远处闹腾的商人和雇佣兵上。
多纳休褪去了年轻时张扬和锐利，属于猎人的眼睛像是鹰隼，像一只搭在弦的利箭，一触即发。而颓废且失意的他又别有一番韵味，少了张扬，又多了份神秘和稳重。诺维娅说不上什么感觉，多纳休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十分可怖，但眼神偶尔会变得凶狠，看起来难以接近，看着就像不好惹的角色。但诺维娅却十分喜欢这样的多纳休，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就连诺维娅自己也不知道。
“你有资格，诺维娅。”多纳休笑着说道。
诺维娅先是发了一下呆，然后摇了摇头。她接着说道：“你知道母亲的坟墓在哪里吗？多纳休。”
多纳休摇了摇头，他的胳膊健壮，甚至有致命伤口顺着敞开的衣领暴露出来，落在脖颈和心口上，无声地述说着他的过往与荣耀。
“抱歉，她可能在魔族的地穴里……也有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想知道我的那位朋友？他已经离开冈雷斯了。”多纳休皱起眉头，语气缓慢。
“有些人还在冈雷斯，去找找他们吧。”
“谢谢你，多纳休。”诺维娅说道。
多纳休听到她的道谢后，露出久违地笑容，他半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这种笑声不像是快乐，更像是一种嘲笑。他说道：“到时候可别手软啊，黛安娜的女儿。”
诺维娅一时语塞。仿佛多纳休就是害了她母亲的那个罪人，抓着纸张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话想说，却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猛地转了几个弯，年轻的骑士果断闭上了嘴。她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来看看吧，多纳休。”
“谢谢，不过，不必了。”他笑了笑，说道。“别花无所谓的钱。”
诺维娅仿佛碰上了一幢坚硬的墙壁上，撞得头破血流。她只是想拉进与多纳休的距离，就当作是他帮忙收集资料的报酬，而更多的……确是诺维娅认为这些东西很适合他。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想要送给他，想要听到多纳休说出口的夸赞，像看到他露出最真正快乐的笑容。
就连诺维娅也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个太不礼貌了。她低下头想。
而多纳休却看穿了她的尴尬，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哦？是给我的报酬吗？一分力一分收获，等我出了和这份礼物想适当的力时，我们再谈这些吧。”
说罢，他还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虽然几条伤疤和空洞发灰的眼珠让他显得十分可怖，可这份笑意和这份情谊像是发自真心，让诺维娅一时间也没有那么难过。
但多纳休还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怎么就贸然认为这个贵重的物品呢？
诺维娅还是有些不满。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一笔掠过这件尴尬的事。
“你想什么时候出发？”多纳休问道：“去找黛安娜之前走过的足迹？还是她之前的队友？”
“我建议你不要想着去魔族的墓穴，那里的魔物太多太危险了。”
多纳休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带着些说教的意味，但诺维娅并不反感这样的感觉。
而多纳休做事向来成熟稳重，他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买卖。想必黛安娜当初给的条件十分吸引人。
诺维娅想了一会，接着说道：“那么，母亲之前的队友还在冈雷斯吗？”
“有些在，有些不在。虽然我已经和他们断了联系，但我像你保证，亡命之徒可不止有我一个。”
“留在冈雷斯，将会有更多的危险，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有时候，人贪婪的野心可不止如此。”
多纳休解释道。
诺维娅点点头，拿起来多纳休给她的那张纸页，她也只能从母亲生前的队友来寻得事件的真相。
“多纳休，你觉得嫌疑最大的是谁呢？”诺维娅看着那几个打了问号的名字，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