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呢?」
痛苦,悲憤,是醫師的日常。
「請節哀。」
「我的兒子,應該還有救才對吧?醫師。」
失色的面頰,因喪子而顫抖的四肢,情緒的激動隨時都可能爆發。
「對不起先生,我已經用盡自己的全力了,但是……」
此刻雙方陷入一陣沉默,醫師凝視著那淒慘的駝背,醫師不禁掐住自己的手部肌肉,以此洩憤。
「……他是我唯一的骨肉啊!」
接著有位女士推門而入,一把拉住彷彿失去靈魂的男子。
「好啦,我們,不為難醫師了好嗎?……我知道,你也很難過……」
那令人心碎的哭腔與哽咽,醫師的心口被揪得緊實,難受的心緒正如眼前的兩位淚眼人,心靈正處於躺血狀態。
「實在是給醫師添麻煩了,明明醫師是很辛苦的。」
男子奉上歉意,醫師並沒責怪,而是欣然接受。見著對方的背影,隱沒在手術房之內的範圍,醫師的意志隱忍達到上限,只好依靠著冰冷手術台作為支撐。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許多挫折因而產生的自卑感,同時是為了不幸的病人,醫師發出低沉的哀號。
「又痛失了一位病患嗎?你還真是辛苦。」
男性友人的聲音一起,醫師猛得抬頭,果然是熟悉面孔,關照的視線直接打了過來。
「是你啊,你的工作還順利嗎?」
「還算可以吧,倒是你的樣子真夠慘的。」
好似在說自己一臉憔悴樣,醫師下意識地去照了照有鏡子的地方,果真如男友人所說。
「謝謝你的提醒啊,我會注意的精神狀況的。」
然而男友人不知為何的直搖頭,順道吐出的一道熱氣。
「我是不怎麼想說這些,但是,你要消沉到什麼時候?」
對準醫師的質問,雖知男友人是為了自己而關心,醫師此刻搖擺不定的心靈,產生了未來的迷茫。
「我也希望我可以恢復到原本的實力,如此一來就不會任何人痛苦了。」
醫師對著自己發出的期許,亦是給予病人的曙光,並不是喪命於他之手,而是康復於他的醫術。
「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曾經的專業醫師要再一次站起來了?」
「這我是無法保證的?」
醫師垂著腦袋,一副苦惱模樣,擔心著自己的往後人生,以及內心的拉扯、質疑的困擾,逐漸地感染他的熱情心志。
而男友人靠近醫師,拍了拍他的背部。
「有自信一點,愈是不平靜的身心,辦事的成功率和效率都會受到影響。」
醫師攤開的手掌,那佈滿一路上的累積,他都有些不忍直視。
「我的工作時間結束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你也收拾一下心情,準備換班了。」
醫師特地瞄了一眼指針,又轉移到窗外的世界,精緻的斜陽顏色映照著飄浮的雲朵,轉告著多數人們的休憩時段。
「真沒想到,又到了這個時候。」
日復一日的,總令人感到乏味,不過幸好有友人的存在,否則日常也不怎麼新鮮。
道一聲再見的兩人分別踏上各自的返家旅途,這是孤寂的情況,醫師年過三十尚未有另一半的出現與邂逅。相較之下,自己的男友人早已成婚,擁有完整的家庭型態。
「也幸好他沒有帶著家人來向我炫耀呢。」
來自男友人的尊重是他所認可的,亦是交情得以延續的源故。他放眼望著各式色彩的天際,不只有彩虹般的存在,還有努力綻放自身光亮的星斗作為點綴。
一對鳥兒併飛的軌跡,眼睛順著追了過去,正好掃過獨立於這都市的地位,貧民窟。
感慨的同時,醫師瞥見一位渺小身軀,站立於其中的顯眼建築,眺望之用途的高塔。醫師使出自己的鷹眼功能,目不轉睛的專注,總算辨認了那個人影,是一位女性,豔麗的服飾與周圍恰好形成反襯。
而醫師被深切得吸引,直到日光完全淹沒於地平線之下。
「那個人,是誰啊?」
醫師的思緒充滿了方才的畫面,女性仰頭遠望,就像是在對天空詢問,渴求希望的出現。
「可是,那是貧民窟啊。」
與其說是思考如何存活,更偏向於盼望被拯救的公主,等待著王子的現身。
「那個人總不可能是我吧?」
自嘲式的輕笑聲,醫師順道搖晃了幾下容易產生幻想的頭腦,制止自己的腦海不正常的運轉。
「命運會讓她遇到一個好人吧?不像我這樣,有些可悲。」
醫師的低自信心又一次翻湧而上,達到注滿心情的程度。此種狀況絕非好事,每當這種時刻來臨,吵雜的自我否定便是內在聲音的主體。
「安靜一點,我有點累了。」
於是他趕緊備好今日的晚飯材料,烹煮出尚可的佳餚,拋開一切雜念,滿懷感激地享用了起來,而且剩也不剩。
清洗碗盤的事項完畢,加上自我的洗淨,而後醫師坐到書桌前,閱讀著醫學相關書籍,自從他的醫術退步,這就是他的補救措施,儘管毫無功效,卻是一項不可忽略的心裡安慰。
待到夜晚時分的明月高掛,醫師的疲憊促使他轉向舒適的床位。
「晚安了。」
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會說出來的話語。不過噩夢糾纏是醫師的痛苦,睡眠的品質任由其掌控,結果不出所料,醫師的不安眠是注定。
(各種自我責備之場景煩請由各位讀者先生自行想像,負面情緒過於沉重,便不在此一一展現於世……)
醫師的驚醒是司空見慣,他的十次睡眠之中,便會有八次的午夜甦醒。擾亂的心緒,經常是醫師無法重回夢鄉的理由,所以他的選擇是起身,轉換那不穩定的波動。
「還沒天亮嗎?」
準確來說,遠在天邊的微光,即將為世人照上明亮。醫師確認了時鐘上的時間,時針的尖頭落後於數字「五」之後。
「待在家也無趣,還是出去散心,實在一些。」
醫師披上單薄的長外衣,勉強能夠抵擋朝晨的寒氣。一來到外頭,宛如死氣沉沉的都城亦是醫師所常見,習以為常。
他向來習慣前往鄰近公園放空心靈,只是今日存有些許不同,原以為浮動的腦波可以稍稍平息,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震盪之猛烈相比舊時的多上幾分。
「越是希望忘記的,果然很難忘掉……」
提起這些關鍵字,醫師首先的念頭便是身現貧民窟的女性,孤立的形象,令人覺得印象深刻。
「很是讓我在意,不如繞過去瞧瞧?」
跟隨著他的自語喃喃,醫師借助微弱的天光確定方位。
以高大的圍牆隔絕的地方,僅挖空石磚的一隅,給出窄小的通行道路。醫師在殘存的燈光中前行,過了數秒鐘,驚覺裡頭的街道不曾有路燈的跡象,而他沒有攜帶照明用具,便焦燥了起來。
「我是不是誤入了不該進入的地方?」
正想著轉身返回,卻因昏暗的情況,早已迷失於無可知之海。不過醫師仰頭一望,熟悉的景物在高空露面。
「那是,那座高塔?」
不知不覺間,醫師晃到了最為矚目的地點,也是醫師此行的目的。他摸著烏黑的環境上升,好不容易經過一番折騰,其中險些慘遭階梯的暗算,跌入萬丈深淵,醫師那少量運動的軀體耐不了長期肌肉運動,正大口喘著氣。
「真狼狽啊……」
他已經接觸到樓面,任由大片肌膚忍受寒冷的刺激,只為短暫的休息。結果醫師一個不小心睡著了,悲劇的腳步隨即到來。
紅色,是只被允許浮現的,醫師茫然地環顧四下,原來周邊的一切無一倖免。醫師試圖叫喊,驚詫地發現連自己的聲線都被完美吸收,可說是陷入一陣毫無對策。
誰會意料到,一個黑影與背景成鮮明對比,隨後欄杆形狀也冒了上來。那黑影順手扶著欄杆,像是眺望某處,追尋某物。
下一瞬間,黑影的舉動使人震懾,翻越欄杆的身體,踩空於千米高度之處。神奇的是,畫面緊隨著黑影的掉落,彷彿醫師是身歷其境,擁有著共同的感受,最後到達地面的感覺。
夢一醒來,醫師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確認著自己的軀體依舊完好後鬆口氣。
「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睡著,未免太慘了……」
近似於自嘲口吻,醫師敲打著差點跳了出去的心臟,示意自己萬事安好。
他開始觀察周邊景致,舒適程度可與都市套房並肩,讓醫師的下巴即將貼到地面。外觀雅致的廚房,不沾染一點油汙漬,若大的圓形會議桌,座落於平台的中央,精緻的金黃豎琴,安放在貴族般的雙人床鋪一旁。
所有景像透漏著絕非貧民窟的表現,除了這件掉下巴的驚異,醫師沒有見到先前看到的女性,正當以為怪異之時,刺眼的天際來臨。
天空逐漸失去只有黑藍的霸佔,橘黃一樣加入清晨的行列,為整個空氣添上溫熱。醫師前行至平台的靠外處,依靠欄杆的保護,面對那渺小的圈子,以及之外的高樓大廈,不禁心中有些感慨。
「那位女性一直是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她應該更適合都市的生活。」
醫師迎接著拂面而來的清風,見證繁榮時刻的清醒,還有翱翔天際的飛鳥,站在雪白的天台處,稍作停留。察覺此現象的醫師微笑顯露。
「但是,這樣的感覺好像也不錯呢。」
他試圖和嬌小的鳥隻互動,只是不怎麼搭理的樣子,且拼命地往後頭飛去,似乎是在迎接著誰。
「欸?等一下,怎麼全部都過來了?」
一女聲直朝醫師的後腦衝過,他便轉過臉,雙頰不知為何地熱騰了。
近乎金黃色的長髮飄逸,藍色的連衣裙配上身後的紫色蝴蝶結,嫩白的雪亮肌膚,還有群鴿的裝飾點綴,造就一幅豔麗的畫面。
「我不是都會在陽台接你們的嗎?今天怎麼……?!」
女性愣住了,大概是因為有外人的現身而發愣。醫師感到一陣尷尬,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對方,心想著撤離,四肢卻好巧不巧的不聽使喚,就這樣雙方對視了一個分針繞轉的時間。
「我,我是,不小心,上來的……沒有,任何冒,冒犯的意思!」
醫師早準備好被當作有心人士的覺悟,不過事實上出乎意料。
「你是誰呢?我怎麼沒見過你……不會是從外面來的吧?」
輪到醫師愣住,由於女性的反應過於平淡,令他倍感不可思議。女性沒有驅趕他的意思,而是走向那張會議桌,坐了下來。
「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陪伴她的絨毛小可愛,停留在她的手指、頭髮,甚至是大腿之上的裙擺,以及日光的加持,美豔動人,使醫師一度忘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