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難得前來高檔餐廳,名為結欣的女子離開的時間點正好是晚飯時間,想必是和她的男友參加某巨型餐會,因其亦是地位高厚之人。
「請問先生還需要什麼?」
「來一份你們這邊最便宜的餐點。」
服務人員震驚的神色,令醫師困惑。
「真的只需要這樣嗎?先生。」
「是的,麻煩你了。」
隨後面部神情怪異地列出帳單的服務員,丟下白紙黑字,快步遠離。
醫師隨意掃視列表上頭的黑色輪廓,發現紅酒的費用已經被劃上了橫線,醫師大概能猜到是結欣幫自己負擔的。
「她還真是,明明這點錢我也可以付的。」
醫師開始想像著提早收到金錢的結帳人員,慌亂的甚至是不知所措,誰叫醫師還賴著不走?
「先生,您的餐點。」
等候幾時,一盤份量尚可的蛋炒飯上桌,服務員沒再言語後急速閃退。
這就是醫師每日既定的日常,最普通的料理便足以填飽胃部,即便來到豪華等級餐廳也不例外。
再過不了多久,醫師完食高級蛋炒飯,一粒米不勝的,而且香氣十足同時能夠溫飽,醫師的評價打了頗高。
「謝謝招待。」
即使一旁沒有一位工作人員,醫師仍舊堅持說出如此話語,表達對他人的感恩。
返家的路途上,似曾相似的情景,卻是不盡相同的時刻。接觸不多時的地方,加上昏暗的周邊,一切宛如昨夜之經歷,又一次的回到原點。
不過這次醫師沒有邁入此場域,他猶豫的腦袋在此刻無法發揮作用,只好接續執行原本的路途。而他有稍微注意,那微弱的溫暖色,橘光芒。
醫師清洗一身疲憊淤泥,而後便準備入睡,然而事實果真不會順心如意。醫師不再憶起那些化為悲烈的產物,反而轉移到了今早的記憶上,形成另一種折磨。
「好啦,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醫師彷彿以言語勸說內在的騷動,只是絲毫沒有理會的樣子,反倒是加強力道,更為吵雜的聲音交錯,擾人心神。
「為什麼我幫不了她呢?」
自問,並非會有絕對的自答。
「是我又有哪裡做錯了?」
「還是說,這個錯誤本來就在……」
想著想著心煩,醫師使用那誇大的搧蚊子般的動作,是為了驅散這一刻的雜念。
「這就安分一點了吧?」
醫師沉重的眼皮快步跳落,緊閉了起來。結果下一時間他又睜眼,而眼前的紅色,又是惡夢的開始。
「啊!」
醫師滿身冷汗地支撐起身體,他慌忙開燈光,驚覺躺下時數不足夠分針旋轉一圈。
「我看,今夜是不允許我安眠了……」
沮喪地駝著背部,醫師無事可做,身上的強烈睡意促使他回返夢鄉,他卻很是清楚,那是痛苦的輪迴,瘋狂的深淵。
「在這個時間出去走,會不會很奇怪?」
嘴裡念叨著,醫師早已著裝外出衣物,準備打發漫長的時光。
「其實滿在意的,那道光芒。」
暖色系的顏彩,好似女性所探尋的希望,亦是醫師的期望,唯一打破現狀冰冷局勢的途徑。
「最好是不要撞見就好……」
懷抱著這種念頭,醫師踏上出發的旅程。
夜深人靜時分,街道燈的閃爍讓他不感寂寞,而醫師沒想到的是,仍有車輛在馬路上行駛,趕路返家。
「常年遠在外的工作人嗎?」
醫師不禁萌生感慨,輪班的醫師生活讓他有時間回家,只是家裡空盪盪的,而相反的,有美滿家庭卻無法經常碰面,兩者皆屬於是一種悲哀。
「如果辜負了結欣一直以來的努力,她會不會生氣啊……」
即便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依照結欣的性格不會對此動怒,但依舊有許多事件證實,那百分之一並非不可能。如是想到,醫師渾身發抖幾秒鐘,身怕自己的胡思亂想成真。
「我一定是累壞了,開始產生嚇唬自己的想法……」
隨著路燈的接力,醫師抵達目的地點,那盞橘燈火竟然是未熄滅狀態,醫師覺得詫異,總不可能是那家主人還醒著?
順著燈源,醫師緩慢靠近,一來是避免製造噪音,驚醒睡夢中的人們,二來是為了注意有無來者,如果是那位女性,能閃過是福氣。
「雖然很抱歉,但如果燈火釀成了火災,可就不好了。」
醫師禮貌性的敲擊門板,隨後輕聲轉動門把,減少腳底的力道,順利點進此戶人家的室內。
屋內的擺設不多花樣,陳舊又如死寂一般,讓人懷疑起此屋是否真的有人居住的氣息。
「奇怪了,那燈在哪?」
醫師尋遍了眼前的空間,沒有穩定的源頭落在四邊,而是更為深入的地點,他便透過垂下的布簾找到方向。
醫師穿越一條算不上長距離的通道,橘橙色的燈火擺在桌面,一位年老者伴在一旁。
年老者抬眼對著他的眼睛凝視。
「看來,有客人了。」
年長者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散發著睿智的氣息,深遠的時光鋪墊證實了年長者的歲月,還有厚實的人情味。
「那邊的年輕人,來對面坐吧。」
醫師一愣,起初的想法是無人在四下,所以只剩醫師自己熄滅燈種,隨後悄無聲息地快步遠去。此刻此景,連拒絕的理由也用不上,只好順著年長者的意思。
「這位婆婆,不好奇為何會有人出現在這嗎?」
醫師總感覺類似的語句發生於早些時候,登上高塔的他,與女性的初遇,那防線幾乎無存的話遇語,喪失理智的衝動皆是不可抵擋的。
「不就是直接從門口進來的嗎?」
「……當我沒說。」
醫師坐到了正對面,下一瞬間銳利的視線頗有震撼感。
「我記得,你是生面孔吧?」
「是沒錯,不過『生面孔』難道是指還有其他外人?」
醫師抱持著好知態度詢問。
「的確如此,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年長者的懷念口吻,好似度過一段時光旅行,所有值得收藏的記憶皆放映了出來。醫師靜默著,等待年長者的復原。
「那麼久遠的事,就暫且不提了。現在,年輕人,來談談你吧,是有什麼吸引你的事物,才會踏進這片土地?」
年長者取了一壺稍早煮沸的茶水,並準備兩人的茶杯,見那熱情的水蒸氣向人招手,醫師微點頭後便接過,暖意順著杯身傳遞。
「……其實我是因為那座高塔而來的,之前都沒有注意過,誰會料到那麼雄偉的建築會出現在貧民窟呢?」
結果年長者有禮貌地笑幾聲,醫師則感到怪異,他的言詞裡頭絕無可笑之處。
「原來年輕人也是同路人嘛!真難得。」
「難道說,婆婆也曾是『生面孔』?!」
醫師之所以感到詫異,主因是竟然會有外人自願居留而此,令他深感佩服著。
「沒錯,不過那時踏進來的原因,是因為見到了這裡的主人。」
「主人?他人呢?」
想破頭腦也猜不到,這片孤僻的地區亦屬於某人的所有物。
「已經不在了。」
可惜一上來就是一項悲報。
「抱歉。」
「沒什麼需要道歉的,畢竟年輕人是第一次知道。」
似乎短暫出現在婆婆身上的悲情在一瞬間被抹除,醫師透過他敏銳的醫眼觀察才勉強捕捉到那細微變化,實在惹人同情。
「那位婆婆口中的主人,是這麼好的人?」
使婆婆扎根的誘因,若不是特別好的條件,否則只會嗤之以鼻,互不再往來。
「的確,年輕人想必無法相信這裡曾經的輝煌時刻吧?」
醫師立刻直搖頭,毫無掩飾之意。
「對吧?唯有親眼見識過的事物,才會翻倒固有的壁壘啊!」
有如感嘆世道的文人,婆婆的言詞之精煉,頗有成為文人的潛力。
「那麼呢?年輕人上過高塔了嗎?」
醫師點點頭,顯示自己的肯定。
「既然如此,也該見面了吧?」
「是啊,不過……」
醫師這下難以言語,搞得不愉快這件事使他耿耿於懷,不願提起是常態。
「年輕人也看出茱冽的為難了吧?」
年長者的猜想,即便並非醫師所想,卻是個擺脫他尷尬的理由。
「那是有原因的,但在那之前,我問個問題,年輕人。」
年長者的嚴肅是霎時間的變化,這讓其聰慧漆上亮彩,深遠的智慧得以展露自身光輝。
「年輕人有聽過『朱紅彼岸』嗎?」
醫師怕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反覆咀嚼年長者的提問,確認無任何疑問之後,醫師才將驚異寫滿整張臉。
「婆婆說得不會是……」
那是僅出現於醫學用的特殊名詞。
「是哦!朱紅彼岸,目前為止的不解之疾病,染疫者會咳嗽至咳血,用餐時刻食慾不佳,時不時的精神不濟,甚至是渾身無力,說話困難。假如能夠研發出相對應的藥物,就能幫幫那可憐的孩子了。」
緊接而來的沉默,是醫師冷靜整理思緒的時機,他因此而想起了某事,正好恰當。
「那位小姐,是叫茱冽嗎?我想了解她。」
「哦?年輕人對茱冽那孩子有興趣?」
醫師臉一通紅,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並非因一時的暈船而忘卻原初的用意。(註,給不了解的讀者:「暈船」在此代表不小心對某人產生戀愛情感,無法自拔之意。)
「哈哈,真是失禮了,我不應該捉弄你的年輕人。說回正事,方才提到的主人,實際上是茱冽的父親。」
「所以,茱冽小姐她是現任主人?」
「你可以這麼理解。」
許久未觸碰過的茶水,差點被遺忘殆盡,所幸年長者仍記得其存在,小口啜飲著。醫師而傾刻之間明白了,這大概就是結欣和他提過的,還未說出的理由。
「而且這裡的人們大多數都有病痛,包括朱紅彼岸這項疾病。」
醫師不禁倒抽一口寒氣,因朱紅彼岸的病症是經由血液和唾沫感染,如有衛生習慣不佳的情況,都有風險纏身。醫師下意識的瞪向年長者遞給的茶杯。
「年輕人放心吧,這點基本禮儀我可沒忘。」
醫師暫時放下警惕心理,他只擔憂周圍好友身陷染病危機,還有他即將救治的患者的安危。
「既然是這裡的主人,茱冽小姐需要照顧那些病者?」
「你同樣可以這麼理解。」
身上背負的沉重,怎麼看也非一個小年記的女性來承擔,於是醫師有些憤怒。
「難道沒有其他人有能力勝任嗎?」
醫師盡可能抑制自己的爆火,減輕從口中滾出的火藥味,維持自己的理智在線。
「唉,我老了,也沒有其他人願意進入這片如死寂的地方。不過年輕人倒是可以去看看,順便認識這邊的人們。」
像是給自己一個方案,醫師亦正有此意。
「說不好你會解決這裡的一切。」
「什麼?」
年長者的低語,醫師只聽聞模糊的部分,於是發問道。
「沒什麼,年輕人快去吧。」
醫師感到怪異,卻沒有過多的懷疑,他在短暫地告別,而後迎接外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