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的视野渗透了光明的象征,天色不再昏暗,明显是朝幕升起,提醒着众人的清醒时候。他没料想过今天的夜色会流逝地如此快速,也幸好医师的值班时间是下午时分,否则着急会胜于此刻的目的。
「可是,我没有问婆婆那些病患在哪?」
直接闯入的办法绝非所有人能接受的,也只有茱冽还有年长者这类奇葩人物,物品被偷窃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例子。
「现在看来也只能到处逛逛。」
医师抱持着探访心情,迈出他的第一步,只是他的那一步伐,被一颗漆黑给阻挡了。医师凑近注视一眼,勉强捕捉出圆形模样。
「那里的先生!麻烦您踢过来!」
医师抬眼向着声源,竟发现早起的几位孩童绽放的笑容身在窄小的通道,令人诧异的整洁衣物使他呆愣,久久无法恢复。
「那位先生,您怎么了?」
来自他们的催促,医师也回过神来,正当医师决定好心地归还原物时,那淤泥般的保护膜让医师有所犹豫。
「没办法了……」
医师最后的妥协,是牺牲掉自己的一只皮鞋。凝视着滚动的球体,落回到那双同样黝黑的接触面,并兴高采烈地跳上跳下。
「谢谢先生!」
说罢,那些孩子接续他们的玩乐。医师回去检视自己的鞋子,预计的清理因此而提前。
不过总算见到其他人的喜悦是无法掩藏的,热络的气息无一人不为此欢喜的,并且方才听闻的敬称,医师的嘴角不禁上扬。
「身在贫民窟,教养也是不错的。」
医师打算深入的时候,发现大人样子的人物也加入踢球的行列,他倍感惊奇。依照自己的想法,贫民窟的年壮人会为了金钱压力而奔波,老早便不见人影,此刻现身于此的人物,击碎了他的固有印象。
医师的好奇心志驱使他的脚步快一些,景像由狭小的空间转变为广场形式的大小,而这令医师开扩眼界。
仿佛是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聚会,一团一团地占据四方角落,其中有成年人的聚会,谈论著稀疏平常的每日,且有说有笑的。还有大人小孩的组合,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以及闪闪光亮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微型发表会一般,充斥着羡慕的群众。
由于一切看上去过于欢快,医师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某个仙境,实际上没有任何病患的出现。
「这还真是梦幻啊。」
确保年长者并未说谎,医师环绕整个广场,以验证她的所言为实。结果有个特别明亮的区块,医师走近观察,惊觉多数人都躺卧于此,正感到怪异而拂开布帘。
「这是……!」
眼前的光景医师吓得震慑,宛如无限延伸的室内,整齐的排列着诸多病倒人士,痛苦不堪的颜面映入眼帘,医师不禁屏住呼吸。
医师向前踏了几步,凝视着他们的神色,不是发白便是发青。有些用手肘遮住了眼睛,有些则是转动眼睛,见到他的身影因而萌生恐惧的视线。
他随即环顾一周,不论再多看几遍,流淌于心底的酸意仍然逐渐堆积。医师想着使用手背触摸病人的额头,由后方窜出的声线让他暂停所有肌肉动作。
「那个……?」
「啊……」
熟悉的声音,却是目前最不希望撞上的人,医师缓慢地转过头,名为茱冽的女性就杵在出入口边。
「我,我马上出去!」
慌张之下,脑袋下令逃跑的指令。
「等等,先生!可以不用这么急着走人哦?这地方是婆婆告诉您的吧?」
假如没有认知上的差错,茱冽所提及的人就是不多时前交谈的那位,于是医师迟缓地点头回应。
「竟然婆婆说的,没必要那么紧张哦!」
茱冽似乎误解了什么,医师恨不得躲藏起来不被发觉的对象正是她,然而茱冽的表现有如无事发生过,令医师更加不自在。
「茱冽小姐,昨日的事情……」
「先生是说昨日早晨的事吗?我其实没有很在意,所以先生也别放在心上。」
茱冽双手捧着的,救治使用的药物与药材,她一边研磨一边挂上笑颜的和医生对话。随后茱冽没说第二句,转往病重的患者,喂食汤药。
「这会有点苦涩,忍耐一下。」
慢口的将其吞咽,那人拉扯的嘴部肌肉,看似在言语,然而连一个简单的震动响音也无法。
「……他已经不行了吧?」
医师深深地皱眉,强忍住鼻酸的影响,拿捏出一丝稳定的颤音。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茱冽听闻,轻放那汤药碗,晶莹的光珠闪过,泪流的颜面呈现在身前,医师看得心疼。
「我,我无法阻止病情的蔓延,也无法,治疗好他们,他们都痛苦了多久……」
原初激烈的情绪波动,接着逐步音量锐减的过程,像是在思考这段期间的努力与用意,迷茫的象征。因此在医师眼底,她正欠缺一份救赎、解脱。
「他们曾经,和父亲一起卖出劳力,直到,直到现在都无法休息,还得连夜加班……」
茱冽的脸庞湿润以倍数成长,过份地打响医师的心灵,好似那正处于躺血状态。
「这是,这是唯一能让他们,较不痛苦的方式了,我,我帮不了他们……」
一刹那间,空气沉静了下来,亦能感受到外边的气氛凝着,瞬间缺少了热闹,全部成了哀悼的成员。
茱冽那悲情的哭泣,医师实在是不忍心,随手将随身携带的手巾掏出来,供她使用。不过茱冽摇晃着头脑地拒绝,且以手背阻隔。
「谢谢,但会弄脏的。」
医师伸出的手指不自觉的握得紧实,直接掐进了血肉里头。
午后的轮班悄悄抵达,医师的疲倦已经覆盖过他的清醒,经过整夜最新纪录的低时数睡眠,医师的精力早在见证茱冽的悲情之中耗尽。
「你没事吧?整天没睡的样子。」
「我确实是整天没睡……」
此时的医师额头紧黏着冰冷的桌面,那触感硬实又难受,恰好符合他的心境。
「还真被我猜中了啊!那你也是真更惨的。要帮你开安眠药吗?」
身为好友,医师知道他的这番话不参杂开玩笑涵意。顺带一提,名叫智有的男性是医师的好友兼内科医师,精准的诊断能力也给他惹了不少烦人工作,毕竟传闻中百诊不误的名医可是颇受欢迎的。
「又或者是该开一些制止做梦的药物?」
「有那种玩意儿?」
医师直到这一刻才抬头,惊讶的程度可说是翻倍成长。
「有许多位病人像你一样失眠状况颇严重,其中恶梦侵扰占多数,所以我请那些研究部门的帮我研制的。」
智有那帅哥招牌微笑,配上手中的渺小药丸,简直是某刊版上的代言人一般,极富有魅力。
「有用处吗?」
「倒是没有,这目前只算是一颗普通的药而已。」
铿锵一声,医师的下颚骨如金属,和桌子进行完美对撞。他痛得抚摸自己的敲击伤处,他心中所想的是,既然只是普通的药丸,也没必要拿出来炫耀。
「喂,你反应太大了,就算惊讶也不能露出来。」
智有警告的手势指在嘴边,医师只是叹口气,不打算在这话题上多做停留。
「不过我整夜没睡是另有其原由的。」
智有沉静分析的模样,装着意料之内的猜想的同时,医师喝了口提神咖啡。
「是因为某个女孩而忧心吧?……开玩笑的。」
医师这次可没坚持住自己的肌肉,只好任由其朝外一推挤,将尚未咽下的部分还给了地面。
「真被我猜中了是吗?」
智有的吃惊更是超越了自己,医师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们俩的直觉如此的敏锐所致?
「先不提这个,你知道该怎么一次性的帮助上万的病人吗?」
「等等,你是在哪里找了这么多病人?」
他的困惑是理所当然,大医院里头的床位容纳量绝对无法接受庞大的负荷,再加上众多的人员出入,身为医者的他们亦会感觉烦闷而拒其他人于大门之外。
「如果我说是在贫民窟,你会相信吗?」
「当然,毕竟是你嘛,哪一天拐来一位传说中的公主也不意外。」
医师虽不知智有的观念从何而起,却已无心思和他辩驳。
「我想帮助她,分担她的痛苦。」
然而他的表情诡异,有些不解的神情。
「那女孩是有什么魅力促使你努力付出?」
医师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陷的如许深入,自顾自的向前,到头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大概是因为看她可怜的样子,放不下心。」
最终智有连一句言语的力气都省了,静默沉思的模样摆放在那边,深重的思绪参与其中,展开仅属于个人的讨论会议。
医师因工作来临而先一步走人,只是每逢医师上工之际,严重的程度可说是让人不敢直视,哪怕出现微小差错,皆是致命性的下场。
医师开始自己灵巧的双手,专注地执行急救手术。由于这两天的经历,医师总觉得自己能力变得稀疏,为此他不允许任何怠慢。
随着时间的推移,医师的汗珠滚动了愈来愈多,一旁的助手差点没来得及擦拭完毕,此时的医师内心焦灼,目前为止的手术进行顺利,只剩下最后的步骤便成功。
但是医师的专注被轻易打散,关于那些贫民窟的病人,生不如死的心绪透过薄层的脸皮传达出来,以及泪流满面,惹人怜爱的女性,茱冽。
指针转到定点位置的声响,令医师发觉自己的神魂飘离,赶紧回过神来,而迎来的结局是代表告终的声息。
「不会吧……我又失败了?」
医师眼睁睁注视着染红的刀刃,弹指间世界轮转,鲜红的滤镜盖过眼眶,紧盯那颤抖的手,搭配着惨叫,悲号,撕吼,医师的意识处在崩溃边缘。
「为什么……我自己的工作都顾不好,还想着帮助她?」
医师给予自己的质疑,愚笨的念头与思想让他感到可笑。
「也该,结束了吧?」
那是他最后抛下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