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行屍走肉一般,醫師毫不關注兩位知心好友的勸阻,徑直奔回被斜陽映照的居家。他丟棄所有外衣,僅留存一件單薄的襯衫,仰躺在感受不到舒適的棉床之上。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相同的問題折磨著自己,醫師放棄一切思考與運作,空白視界迎接著他,而醫師擁抱那滿江白,隨即達到寂靜的片刻。
「這才是我的歸處。」
淪為虛空的一隅,永不留名於世,便是專屬於醫師的解答。
「那麼,出發吧。」
醫師僅憑獨層的布料,抵御那夜晚的寒襲,不過對於此刻的他已是不介意的狀態。
醫師遙望那暮光將要垂落,路燈隨著綻放光芒,醫師的步伐逐漸接近他此行的目的地點。
「只需要在一個少人知曉的地方作結就好了吧?」
醫師緊接著提升自己的速度,預計的碰面時間差便能輕易達成。醫師擅自登上那高塔,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少人知悉的地點,平時亦沒人關注的地方,是最為理想的場所。
他再次邁向陽台處,迎面而來的晚風舒暢又清爽,彷彿時光倒流至那日早晨。想到這裡,回憶順道翻騰了起來。
醫師憶起翩翩起舞的白色群鴿,自在翱翔任其漂流,無憂無慮的日子真是令醫師羨慕不已,抹去塵世的煩惱,只為求得短暫的舒爽。
「可惜我是人類,並非鳥兒。」
茱冽被鴿子圍繞玩耍的場景也踏入的腦海景像,那既可愛又美豔的圖畫,是值得收藏的作品。
而後醫師抬頭仰望天際,幾點星宿露面見人,那便是遠景的部分。至於近景的觀賞,除了白鴿的劃天空,多色羽毛交錯飛行,返鄉的氣息彌漫於空氣中。
「家……哪裡是我的家?」
記憶有如換燈片畫面接續至下一個階段。茱冽說出這裡便是家園,不可置信的醫師還懷疑了許久,才接受這份事實。
而且醫師的疑問一出,加上自己的主觀意識,一不小心便惹了茱冽心疼掉淚。
「所以我才會想要躲她啊。」
即便與她再次相遇,茱冽並不唾棄醫師的現身,她的包容以及接納心理,相比一般成人更為成熟。
而回憶了那麼久,醫師在不知不覺間,浪費了許多指針的圈數。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回憶呢?而且都是關於她的?」
醫師做好心理準備,向上踏去,獨立於陽台邊緣,寬度頗小的欄杆。高度僅增長了幾公分,視野的進一步開擴是有限的,不過恰好對上夕陽的位置,醫師也滿足了。
「至少,這算是最後一次了吧?」
不要留戀,不要記得,不要想念,唯有平順地解決方能解脫,醫師移動了他的腳跟。
「『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
忽然腦海甦醒的聲音,迴盪於醫師的聽覺。
「『我,我無法阻止病情的蔓延,也無法,治療好他們,他們都痛苦了多久……』」
受到聲響的干擾,醫師的注意力轉移至自己的意識大海。
「夠了……」
「『這是,這是唯一能讓他們,較不痛苦的方式了,我,我幫不了他們……』」
醫師此時雙手擠壓頭殼,拼命甩晃頭腦,為的是趕走那惱人的過去攻勢,只是茱冽的聲線賴在裡頭不肯走人,緊接著溫柔的響音出現。
「『謝謝,但會弄髒的。』」
彷彿是在意著自己感受,又或是懂得愛護自己,那份舉止屬實意外。分明表面上愛惜潔淨的茱冽,仍敢於承認她的身處,主動分隔了你我的境界。
結果醫師在臉頰上感覺到一陣冰冷,他伸手一觸碰,是濕潤的。
「……我在哭?」
心裡的難受是無法隔絕的,發作內心的感觸正流淌而外溢著。醫師的心情波動,激起無數的浪滔,拍打灰色的心靈。
而那些屬於她的畫面,不斷翻湧而上。
那些浮現的,她的表情,還有一幕幕的淚水與苦澀,即便醫師的腳尖抵達了盡頭,向前的意志被狠狠打消。
「我這是,心軟了嗎?」
醫師的顫抖順便驗證了事實,心裡的阻力使勁力道將他的扭曲扳回了正軌。
「我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可是為什麼我做不到?」
微風持續的吹拂,時間亦隨著流逝,直到殘留的天光由地平線所吞沒,醫師才意識到已是太遲了。
「我無法再等了!」
他的一隻腳抬起的一瞬間,思念已久般的音源傳來自後頭。
「等等!」
那在腦內呼喚無數的,來自她的關懷與善意,觸碰到醫師最為脆弱的中心點,然而他的接受是被禁止的,被內部的自我。
而茱冽的喘息表明了她的慌張,聽上去頗吃力的。醫師下意識地咬牙,如果沒有她的阻撓,事情便會順利發展下去。
「先生,是有什麼苦衷嗎?」
結果待到她開口,醫師的前行正式終止,並轉身回望茱冽。不過醫師的神色變了樣,黯淡而缺少色彩,便是他內在的頑強抵抗,為了不失去自己的初心。
「為什麼要阻止我呢?」
此刻茱冽的神情凝重,將像是快要哭了一樣,哀傷又悲情,好似留有埋藏在心底的隱情還未見世。
「有什麼事,能和我聊聊?」
「……我可是沒有值得留戀的。」
滑過醫師的咽喉,熱量無法吸收的冰冷話語,剛好與今日的嚴寒共舞。
而茱冽的腳步並未退縮,反倒是漫步前進,帶著無盡的暖意。
「就算不值得留戀,也有記得的事物吧?」
不過就是那麼恰巧,醫師記得的,也應該記得的是與她相關聯,表現出光明的象徵。醫師則是黑暗的代表,只要有一絲光亮,染色的紅心亦會從見天日。
「而且,是悲傷的,難以接受的……」
「……小姐,是想說些怎麼樣的道理?」
茱冽閉目思考了半晌,隨後移動至某一處,拿起了長白潤手套,於右手套上,而後直朝醫師的方向歸來。
「先生下來我再說。」
茱冽放到身前的手心,近在眼前,卻好似間隔了遙遠一段距離。醫師的糾葛在撕扯,向前是天堂向後是地獄,進退兩難的步伐,持續了許久。
「……選擇困難的話,就由我來決定!」
她五指的溫熱,即使由手套所阻擋,仍是完美無缺地傳送過來,醫師的視界也隨即一亮,不再是褪色的狀態。
直到鞋面落地的一剎那,醫師彷彿體驗了空中飛行,輕飄的如行走於空氣之上,夢幻且美好。
「為什麼呢?讓妳付出了這麼多?」
醫師自己達不上的問題,便由他人來幫他回答清楚。他心裡有些不安定,畢竟期盼著茱冽賦予自己的動力,任何失落情緒可都談不上。
茱冽只是靦腆一笑,放鬆的雙肩醫師看在眼裡。
「因為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呢,怎麼能容許眼睜睜見證一個的自我了結?」
茱冽說著說著鬆了手指頭,朝往陽台的方位邁去,不過醫師覺得可惜,那飽含暖流的溫度他還想再多握一會兒。
「接下來的時間,先生願意隨我來嗎?」
茱冽仰望著圓輪明月,背對醫師,所以見不著她的神情,是富有開心還是抱有愁緒,因醫師早已見識過多次的淚水,拿捏不定她的狀況。
「就隨妳吧。」
「跟我來。」
茱冽踏著清幽的步伐下樓,擦肩而過的觸覺好像是在指引自己,如何正確往前。
跟隨她的足跡,跨過已沉靜的巷道,一個人影也無的,甚至是燈火,唯一的照明是依靠著皎潔的月色,為旅者開拓的道路。
「先生也發覺了吧?這裡的人們,……」
「是啊,成人們就像是沒有工作一樣,只能陪伴孩童玩耍。」
茱冽細微的點頭動作遲緩了頗久。
「實際上,他們的確沒有工作。」
「嗯?」
這番話,搞得醫師不知該接續怎樣的詞語,僅有疑問詞才足以體現他的疑惑。
「先生是不是又驚訝一次了?但這些是事實哦!就像是我提過這裡是我的居所一樣。」
「既然如此,又是什麼支持了他們的生活?」
茱冽的回覆過了幾時都沒有傳來,醫師懷疑是否自己再一次地說錯話,而正準備道歉。
「我們到了。」
醫師注意一觀察,一片遼闊的野地被放置在前方,遠處閃爍的燈光想必是都市的造物。醫師視線不斷來回,不敢輕易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誰會料想到貧民窟的一隅會存有未開發之地?
「我想帶先生去的,就是那邊。」
她食指的定位,落到正中央地帶,隱約能看到微渺的物品豎立著。
「這就是我想帶先生來的地方。」
結果等待他的是冰冷的整齊石頭,上頭刻了數行文字,註明著出生年月日以及身份。
「小姐,這裡不是……?」
「我知道。我其實是來見父親的。」
茱冽挑準了一塊,當場蹲了下去,醫師受到驚嚇而想將她拉起,只是聽到茱冽的語句後便抵消念頭。
「最近過得還好嗎?父親。昨日去見了母親,她好像很開心,晚風吹得舒適,有被眷顧的感覺。」
就像是在回應她的期待,風的流動細膩劃過每一寸肌膚,似乎亦訴說一切安好的訊息。
「謝謝父親一直以來的照顧,假如沒有父親的話,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活了。」
對著空中言語,看上去孤寂、寂寞,醫師靜靜站在一旁,耐心等候她說完,那累積已久的傾訴。
「對不起,說了那麼久,差點把先生給忘了。」
「不會,因為很久沒見面了。」
長期獨居的他,父母親早遠在天邊,從每日見變為一年見的程度。
「父親扶養我多年,總算迎來了休息的時刻,去見母親了。不過我不孤單,因為有他們陪著。」
接著茱冽移動至別處,到達一片清空的土地,視野範圍完成鎖定至她身上。
茱冽的身姿處於月光的交集點,不只豔麗動人,還令人有些心動。望著那背影,醫師靠近那魅力十足的人物。
「先生你知道為什麼我無法放棄嗎?」
醫師果斷搖頭,他對於茱冽這名女性的理解過於缺乏,沒有一項可靠認識是足以構成完整的她。
「父親親自打出的一片天,才有現在的我,也才有他們的安穩與安定。」
從側面一看,茱冽水潤的眼眸攜帶著驕傲與懷念,早已走遠的時光,卻是她能夠接續生存道路的動力。
「那時的父親是所有貧民窟的管理者,有黑幫的勢力完全被父親的力量壓制,而先生看過的病人之中,便有當初的那些。」
不得好眠的命運,給予痛苦於曾經的輝煌,以勞換取的代價。本就身處貧民窟,少有醫人步入這個隔絕世界,救治的可能便更不必多提。
「在這裡生活很痛苦,疾病的施壓實在是折磨,但是,我又怎麼能忍心看著他們受苦?就像是看見臨終前的父親一樣……」
哭腔語氣正逐漸濃厚。
「我想要回報,可是,我的力量太過於渺小,幫助也只是延緩他們的終期……我也曾經擁有和先生同樣的想法,試圖跳下去,可是他們的笑容阻止了我!因為……」
突然周圍的氣氛輪換,平靜的微風掏起荒野上的綠意,波浪形狀的猛動有如激動思緒的形象化。而她的水珠正飄逸著,透過潔白的照耀,閃光動人。
「他們不也還沒有放棄嗎?」
一瞬間,醫師的腦海豁然開朗。
「即便活著是這樣的苦,為了保護全城的市民,他們也受過多多少少的致命傷,不過到了最後,他們仍然站了起來,繼續追隨父親的腳步。」
隨後她輕聲細語說道:
「那麼,我們又怎麼能輕言說放棄呢?」
醫師的感觸極深,空白被填上了色彩,虛無退散之後,就是希望之光芒的天下。
「不論試了多少次,我都不會放棄,因為,我還想再看見,他們微笑的樣子,是多麼好耀眼。」
茱冽緩緩牽起醫師的手,一股熱流伴隨而來,還有臉頰上的冰冷。
「所以,先生。我們,一起努力吧!去得到最好的結果。」
醫師感覺自己的喉嚨哽住了,宛如有個阻塞物擋在那邊,禁止他發言,靜靜地接受她所帶來的未來。
他感覺眼眶一熱,不知為何自己會被如此的打動,聽上去普通的言詞,卻含有豐富的能量。
「謝謝妳,茱冽。」
他的謝意,飄盪在風中,化作細語,長久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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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稍會兒再關閉,下面霜炎要講話呢!)
目前為止,霜炎的鋪墊做得如何呢,本人是覺得沒有很好啦哈哈,畢竟有很多可以吐槽的點,因為這是趕出來的!!!唉,如果抱有期待的各位,還請接受霜炎的歉意,希望本人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