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只听过天下大乱的说法,至于天上大乱是什么样的,他没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他还是一个飞都不会飞的小妖精。
黄半仙时时刻刻记得不能在花洗尘面前展露道法神通这事,他知道自己要是做错了,那白龙会不远万里飞过来扒了他的皮。
对于白龙龙君最后的叮嘱,黄半仙也是放在心中每日默念,提醒自己。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不展示道法的情况下让花洗尘不去向那位姓林的神仙借道法呢?这是十分矛盾的事情,就像要在没有鸡的情况下生出一个鸡蛋来。
后来日子久了,黄半仙也不知道那位姓林的神仙什么时候路过面前,渐渐把这事给忘记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总是惦记着一件事情很累的,还不如把面前的鸡得更好一些。
说的是荷叶包鸡。
“黄爷爷,我们今天也是吃鸡吗?”
“是啊,今天我们吃荷叶焖鸡。”
黄半仙升起炭火,把调好了味道的鸡肉包进荷叶里,然后在最外面裹上一层湿土,最后埋进炭火里。
花洗尘此时四五岁大小,对黄半仙很有礼貌,每日里勤奋规矩,读书写字一样不落下,幸好黄半仙变成人最早的那几年当了书生,还去朱夏国考了两次科举,可惜全都落榜了而已。
“黄爷爷,荷叶焖鸡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要等鸡肉在荷叶里焖熟了才行,在这之前你就先读一会书吧。”
“好——”花洗尘拉长了稚嫩的童声,口中诵读起来。“雪似落樱风作景,人如玫瑰画中生。”
“等一下,花洗尘。”黄半仙连忙叫住。“你读错了,那本是情诗。”
此时的花洗尘还很听话,他虽然不懂得什么是情,但知道黄半仙不让他读,那他就不读。
只见花洗尘拿起笔在那个叫白雪歌子的名字上画了一道叉,写上了一句狗屁。
然后翻到了下一页。
“北归一路摘香来,冰为肌骨月为家。”
“黄爷爷,这是说的什么啊?”
花洗尘抬起头问。
黄半仙也不清楚,他当书生的时候也没学到多少,隐约记得这本来是一个写花的诗句?但又好像是在写美人?
黄半仙只能挠了挠头,说道。
“你先记着,以后会明白的。”
花洗尘拿起毛笔做上记号,又翻下一页。
“我知道了,黄爷爷。”
至于为什么是黄爷爷呢?黄半仙自己也不清楚,他一开始变成人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年轻的书生,可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头发半黑半白的老人。
大概就是在花洗尘出生的前几天变了。
但不管是什么模样,都不会影响黄半仙做得一手好鸡。
炭火烤炙了小半天,鸡肉终于能吃了。
后来,花洗尘读的书更多了,性子也开始顽皮,他已经不再叫黄半仙黄爷爷了,而是喊他疯道士、老疯子。
“老疯子,你真的不知道我爹娘是谁?”
花洗尘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这个问题,但每一次都得到同样的回答。他嘴里的老疯子不厌其烦地说道:“我当真不知。”
黄半仙是知道花洗尘的父亲是谁,但却不知道母亲是谁。而且花洗尘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告诉他也没有意义。
每次想到那个在小道童的时候,黄半仙就会默默喝上一口闷酒,酒总是顺着他脸上乱糟糟的胡须流下去滴在地上,留下一些圆圆的痕迹。
然后风一吹,就不见了。
“走吧,花洗尘。”喝完了酒,黄半仙拿空酒葫芦往花洗尘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该赶路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
“往南边去。”
“南边是哪里?”
“去青河镇上,总之你跟着我就对了。”
黄半仙没等到姓林的神仙,但是他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到了会在青河镇有际遇。
而且去青河镇不单只是为了那一个卦象的结果。
“那要是我不跟着你去呢?”花洗尘问。
“你跑吧,反正你是跑不掉的。”
黄半仙像是撒着酒疯说话,半痴半醉。
然后,花洗尘就跑了。
花洗尘跑了很多次,最后都没有跑掉。有时候是他自己悻悻地回去了,但更多的时候是这疯癫的老道士把他给找到了。
“你为什么总是能找到我呢?”花洗尘自以为已经藏得很好了。
这时黄半仙拿手背狠狠地叩在花洗尘的头上,说道。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可是算命的,你躲在什么地方我一算就都清楚了。”
说完,黄半仙揉了揉鼻子。
“我不信。你真的会算命吗??
花洗尘是跟着这疯老道摆过摊的,他看见过黄半仙给别人算命,可是他从来就不信这疯道士算得准。
每一次钱花完了之后,黄半仙就会从路边的茶堂酒肆哪里借来笔墨书桌,然后往那大马路上一摆就是一天,给路过的好奇的愿信的人算命。
而且每一次黄半仙总能挣到不少银子,只是等收了摊到了半夜,他就马上拉着花洗尘连夜跑了。
所以花洗尘就觉得这疯道士根本就不会算命,一定是跟别人胡编乱造说了些不靠谱的话,怕人家后知后觉发现了,找上门来打他一顿。
除了这个理由,花洗尘也想不出这老疯子为什么要带着他星夜兼程。
直到有一次花洗尘任性了不肯走,让杀手找上门。
一群穿着夜行衣的杀手截住了花洗尘和黄半仙,原本这些都是花洗尘只在话本里看过的剧情。
“你们是那个皇帝派来的刺客?”黄半仙一眼就认出。“穷追不舍多少年了。”
“既然知道,那就乖乖把命留下吧。”
刺客们一拥而上,每一刀每一剑都要取人性命。
“那个皇帝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还不肯住手,现在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了吗?”
黄半仙死死护着花洗尘,与十几个黑衣刺客周旋。
“谁不知道你黄半仙是个有本事的能人,那位也是怕这孩子将来回去报仇,要斩草除根。”
道理谁都懂,就是真的没良心。
本来黄半仙面对着十几个刺客毫无悬念,只要他吹出一口气就能取走所有人性命。
可是他记得了白龙叮嘱,不敢使用道法神通。
与十多个刺客近身搏斗不能使用法术还要看护好花洗尘,黄半仙自然是落了下风,处于被动。
没过多久,黄半仙就浑身是伤,满身是血。
但眼里始终坚定。
花洗尘突然想起了上一次也是这样,黄半仙在他面前被打得伤痕累累,毫无招架之力。
他之所以要赌这个疯道士赢,不是觉得疯道士有多厉害,而是不想他输而已。
林家大殿里灵气乱轰道符飘零,一阵一阵烟雾与冲击散了又起。
“花洗尘,你要赌输了哦。”林依依淡淡说了一句。
“我知道,但是未必。”
花洗尘也语气平静,伸出手过去戳了戳林依依扣在紫云木方桌上的手背,边上还放了两摞小山一般的瓜子。
林依依转过脸,看见花洗尘的眼睛。
“你要做什么?”她问。
“我们只赌了结果对吧?”他也问。
“是的。”林依依抿着嘴,转了一圈眼睛。然后脑袋一歪,团子发髻摇摇晃晃,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捏?”
“我想跟你借一个道法。”花洗尘说。
“用什么借呢?”林依依问。
“就用我赢了之后的这两摞瓜子跟你借。”
“所以你是在以你赢下赌注的前提来买你必输的赌局?”
这是白嫖啊。
“只要你卖给我,就一定能赢对吧,我知道你很厉害,林依依。”
林依依笑了,突然就笑了,是很开心觉得很有趣的那一种笑。
“花洗尘,你是懂得如何打算盘的。竟然想到用我的东西来买我的东西。”
“不过。”林依依眼中光亮,笑意盈盈,一排银牙露出,嘴角高高翘起。
虽然最后结果都一样,两摞瓜子还都归林依依,但她不介意让过程变得稍微有趣。
林依依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做事才不讲规矩道理,只要觉得好玩有趣就行。
“我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