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手最后关头没有去摸头,但威米柯隔着袖子拿住女孩的纤手,游女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后者摇摇头,强调说道:
“好了,不用擦了。你……倒酒就好。”
“是、是……”
跪坐的时间有点长,大腿由酸痛转为麻痹,他不再强求自己入乡随俗,不动声色地艰难移动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最后转变成左腿放倒、右腿屈膝踏立的坐姿。
现在舒服多了。威米柯松一口气,然后听到呼出一口气的声音,不对,他很小心地特别注意不发出声音,那这口气是来自……
他看向低头倒酒的女孩,她不敢抬头面对他,然而已经溢出的酒杯暴露出她的心虚。什么啊,这不是有够可笑的吗?两个人都在压抑对彼此的恐惧,其实都是一样的尴尬处境。
想通其间关节的威米柯禁不住大笑起来,既然两人的心态都差不多,那性格方面也没有什么截然不同的差别吧?只要,坦白说出来就好,不要因为后怕而选择努力憋在心里。
“你放心好了,我和你一样,都不想做,那种事。”
威米柯拿起圆口的小白瓷杯盏,映着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月光,伴着隔壁房间歌妓的空灵清唱,摇摇杯盏,酒波荡漾到杯口却没有洒出来。没有去看女孩的反应,因为看多只会给她产生压力。威米柯就这样轻轻摇晃着酒杯,仰望窗外的夜空。
“我,和你一样,都不属于这座城市。”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是非常简单的。不是正义,即为邪恶。只要站在帝国这边,所作所为尽皆正义。但实际上,我果然是太天真了,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也就不会有纷争和冲突了。我感到无比迷惘,不知何去何从。为帝国服务,真的适合我吗?”
威米柯饮下酒,苦涩润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体验。
“对不起,没头没脑和你说这么多,想必让你感到很困扰吧?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威米柯,来自克罗摩尼亚村。”
原本不期望得到回应,打算继续自说自话的威米柯刚抿一口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听到女孩轻柔的声音:
“我叫……佑纪娜。”
“佑纪娜?名字很好听呢。”
迟钝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女孩通红的小脸,他反复在心里念诵品味这个名字。
“可是,我没有姓。”
佑纪娜突然补充一句。
“没有姓氏?为什么!”
“因为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威米柯的动作处于停滞状态。
“我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十三年,”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感情,“而我今年应该是十三岁。自我出生以来,就在这里长大。花妈妈免费提供给我吃住的地方十多年,我却连擦地板的活都干不好,要想继续生活,就得工作。”
是啊,这是,她的工作。她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的路。威米柯感到一阵揪心的疼,但是,他无可奈何。他就是个笑话,天真地想要给予所有人温暖和希望,却不曾想过,短暂的希望过后,那些人迎来的是更痛苦的现实。最残忍的行为莫过于让处于绝境中的人看见希望,这样他们落入深渊时会只会感到更加绝望和痛苦。
他能怎么办?像老板娘当初的同乡那样,用钱赎买佑纪娜,帮她脱离游女行业这片苦海?醒醒吧,他现在分文不剩,在犽刚狩工作只有来自帝国对军职人员的补贴金,只有到月末发放,而且就算发晌,也别指望有多大数目。
连一个人的命运他都无力改变,更别谈什么梦想。从村里出来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无情的现实狠狠击碎。虽然凤凰副长答应帮他寻找小时候被诱拐走的爱提丝,但将近一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告诉他有价值的信息。
太贫弱了啊,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威米柯的身心。
与其留在这里为自己的渺小悲伤,还不如回犽刚狩的宿舍睡觉。说他逃避现实也好,骂他背弃责任也罢。现在,他只想用被子蒙住头,忘掉所有烦恼,就算只是暂时也好。
起身离座。
不过,他想得似乎太过简单了点。
“官、官人!”
佑纪娜紧随其后同样站起身来喊道。
“我要回去了。”
“不!请、请您,不要,不、请,请别走。如果您就这样离开,我会被花妈妈赶出去的……”
“钱我会……圣诞树前辈会包的。我也不会跟别人说实情。”
“不是钱的问题,是,是,是……”
“是什么?”
佑纪娜就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畏畏缩缩地嗫嚅着回答道:
“是——是时间。花妈妈说,今天一定要服侍您就寝。如果在熄灯前就让您离开,那我就不合格……吉原不需要失败的游女。”
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般,威米柯差点摔倒。好在他挺了过来,然后用虚弱干哑的喉咙发出萎靡的声音。
“至少,要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丑时。”
“什么?”
“对、对不起,官人这是我们游女平时采用的方法,换算到外面的说法,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三点。”
威米柯转头看看外边的月亮位置,恐怕现在才晚上十点多。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要待四五个小时!如果提前退席,那吃苦头的就是佑纪娜。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消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得忍受如此之久,光坐在这里十分钟他就头疼不已了。
然而,听到这个噩耗,他还能走吗?肯定不能,他的温柔有时伤害的不只是身处绝境的旁人,有时也会杀死他自己。
只能乖乖留下来。
既然不能回去睡觉,那么,在这里睡觉总行了吧?!
威米柯不管佑纪娜信不信,反正对她再三强调自己决不会动她半根毫毛,然后就栽倒在房间里摊设好给客人使用的地铺上。留下不知所措的女孩,拿着只剩小半瓶的酒壶坐在榻榻米垫子上。
心乱如麻,造成他迟迟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才找到点感觉,如坠云雾,朦胧的意识开始发散,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威米柯还没反应过来,佑纪娜已经如兔子般疯窜过来,躺在地铺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
还怎么可能睡得着啊,清醒的效果不亚于泼盆冷水好不好!
女孩尚未发育成熟,所以威米柯感受到的更多是骨头而非软肉。不过,温热的躯体紧贴后背,就只相隔两层薄薄的衣服,即便他清楚地意识到佑纪娜还是未成年,但他还是可耻的硬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佑纪娜是从背后发动的“偷袭”,还不知道他正面产生的生理反应。
很快威米柯就知道佑纪娜为何会突然抱着自己,和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碍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具体情况,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花姐、即花妈妈的声音。看来是特意跑来查房的……害怕被看见真相的佑纪娜无奈之下只能假装在服侍他。
过来看下情况,确认威米柯和佑纪娜同被而眠睡在一起后,花姐满意地窃笑起来,倒退出房间,小心谨慎地关上房门。
获得解放的威米柯顺境爬起身来,想要和佑纪娜分开,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女孩的反应速度哪里比得上经历魔鬼训练的他!
惊慌失措的少年已经跳起来,女孩还躺在脚边尚未起身,导致威米柯无处站脚,左脚在半空乱舞,失去平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过!!!好在没有朝佑纪娜的方向摔倒,因此不会发生青春偶像剧里的狗血剧情。少年倒不至于好死不死压在小萝莉身上,而是——后脑勺着地,结果就是眼前一黑,得到他之前梦寐以求的事情:
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