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打算让我轻易离开啊。”
声音中透出股满满的无可奈何口气,艾德薇斯四下张望,然后把目光投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哑巴士兵,重新从头到尾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过后点点头。
“嗯……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你又不会说话,真是——放心放心,我没有歧视哑巴的意思,只是沟通方面有点麻烦。那个啊,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帮忙,就是,我现在有急事要办,可现在被魔龙给盯上,看样子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我走的,所以就想让你帮我拉好它的仇恨……欸,听起来是有点让你牺牲的意思,可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提供魔法强化和反制结界,等你和它交手时不会很吃力,当我离开后你也马上撤退,不必继续执行讨伐魔龙的任务。等我处理好私事,我在此向你保证,以我帝国将军的名誉发誓,肯定,肯定会回来彻底解决掉这头逞凶肆虐的魔龙,到时还会向上头举荐你。身为帝国最忠诚的军人之一,你说不定能直接被皇帝陛下封为新晋大将军!到时就和我平起平坐啦~”
“当然,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同属帝国军人,我更不可能抛弃下你,反正你只要乖乖跟在我身上,我会尽可能创造机会,到时你就撒丫子跟紧我跑,我会带你回去——”
“什么?你愿意帮我这个忙?!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就知道,打从见面开始我便感觉得出你是个好军人,或许我们不隶属于同一部队,可那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战友情。你肯协助我的撤离行动,我艾德薇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没有回答,威米柯宁愿自我催眠成哑巴也不要发出声音,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哽咽。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艾德薇斯的请求,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新罪填充满威米柯原本空虚的内心世界,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弥补的还有太多太多,还不能就此死去一了百了。既然是爱提丝希望的,那不管要上天摘星还是落地自裁都没问题,他会拼尽全力地完成所托任务。
诱饵也好弃子也罢,真假与否他无所谓,只要能为爱提丝奉上绵薄之力,就够了。
拎剑而行。
未等魔至,人已先去。
“欸,等等——”
耳边听不见其他声音,唯剩风吹啸。化身尘世巨蟒蹿行于天地当中,加速,加速,无想,无我,无它。龙动,剑来。
“轰!咚!哐!”
连续三下冲击,威米柯没有倒退半步,纵然身体皮肤支离破碎,即便手臂肌肉千疮百孔,不退,不惧,不悔。飞身刺剑,气息如虹,致芒闪耀苍穹,不知何时他的剑意又上一层楼。再见青梅竹马,威米柯的精神本应遭受重创才对,事实……的确如此。然而威米柯终究不是普通人,打击只会催化他的潜能,压透未来沦为常态,反正他也对未来毫无期盼。
只要拦住它就好了对吧?
吐出口蕴涵血气,摆剑舞剑转剑,凝聚三分剑气七分剑意,搅动天地流运,世界也为之失色,嚣燚似乎是被刺眼的反光照到难受,双瞳半睁半闭,却也教人看不穿它的心思。威米柯却定睛看向它,风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风盾、风晶、风狩、风行、风眼、风压……任何能想到的风系强化魔法都出现在威米柯身上,艾德薇斯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那种人,她可不愿眼睁睁看着在魔龙手上艰难苦苦求生数周的哑巴士兵为了掩护自己现在死去。魔力不要钱似的往外输出,风,流动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它们把丰收带给庄稼,赐予风车动能,传播时空信息,这是一种无比常见而又异常纯粹的能量。
在艾德薇斯手上,就算是如此普通简单的风也能玩出旁人无法想象的花样来,就例如说现在,用风调节人体气息,理顺心血循环动势,促进新陈代谢,加速伤势愈合。
“多谢。”
做完这些艾德薇斯朝威米柯的背影点头致谢,随后转身离开。
嚣燚注意到她的动向,然而未等它展开行动,威米柯抬手便刮出道螺旋剑气,龙翼轻舞卷起强大数倍的飓风碾碎之,不过那本就属于佯攻,实招在杀,威米柯拖剑徐行,身形忽而一分二,二化四,四离八……每个都仿若残像,纵然巨龙嗅闻味道也分不出差别,只因风吹开他的气息,扭曲空气折射率制造的幻影。
七倍化,骨。
侵掠,冲刷,残影连动却又按顺序一个一个送命,第一个“威米柯”径直撞上嚣燚的龙掌上,被锋利的爪切割得四分五裂,但消亡前同样给它留下见血的伤痕——而且就在龙爪,锐三角形般的指甲连根截断,鲜血从指甲缝里往外涌。
然后是第二个,“他”做到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是用奔跑而仅仅是单纯的滑行,就像脚底加装传送带的机器般飘过去,然后以上斜坡的角度继续划过天空直冲巨龙门面,“轰”地炸响,烟雾中更是传来巨龙无比愤怒的嘶吼。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这套进攻确实为艾德薇斯的遁走创造良好的条件,而后者也不会像某些影视作品里的智障女主,明明有大好机会却因为优柔寡断放不下男主折身返回来共赴黄泉,艾德薇斯的字典里就没有迟疑这个词,绝不会浪费战友舍命换来的机会。
她脱出峡谷了。
威米柯完成自己的任务却没有按艾德薇斯说的马上撤退等她带队回援,而是和魔龙展开殊死搏斗。身上的风魔法加持在刚才那波消耗损耗大半,只剩下几个反制结界了。
硝烟散去,看上去魔龙伤痕累累,可惜并无大碍。龙的肉身实在是太强了,真不愧是称霸地球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也难怪大 纪 元以来将近一百年时间,天下七龙能够稳坐无冕之王的地位,实力强悍实属文明历史罕见。
给它造成的伤害似乎大大激发嚣燚的凶性,眼露凶光,双翼汇聚的魔力超过容量往外喷溢,积攒许久的反击只在此时!
流火圣翼——燃烧到极致的火焰,鲜红似血,展开翅膀的动作有如鲲化鹏,雄伟壮观震撼人心,力量的美感从扇动的龙翼里喷薄而出,横扫天下的气势逼人。唯有一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它,那就是凶暴。
——狂烈撕杀。
流火圣翼·狂烈撕杀。
没空欣赏魔龙堪称无敌于世的力量,动若雷暴,烈如怒焰,距离或者说时空都失去意义,不过眨眼瞬间,威米柯已经被嚣燚衔于口中,杀机弥漫周身,威米柯果断使出返剑·周离,用失格死死卡住巨龙上下颚才不至于被它一口吞下。不给他丝毫机会的嚣燚掠翔登天,威米柯在半空中翻转身形体位,不得不倒立着冲上云霄,这样他就无处借力了。
还没脱离犽刚狩时就听说过螟黔雾岭的血龙种会把来往商队吞食殆尽,今日一战果然有吃人的行为,眼看就要身陷龙腹,威米柯的心境却平淡如水,重见爱提丝产生的波澜与涟漪开始沉静,心不乱,神不迷,意不动,说的就是现在的威米柯。
扑面而来的并非想象中的恶臭,想不到嚣燚平时还很注意牙齿口腔的洁净呢,虽然说这张血盆大口本身就足够吓人的了。
感受到没?热量和温度正慢慢从身体下方升起,毫无疑问巨龙正在胃里酝酿龙焰,只待喷吐出嘴的过程中把他顺带烧死。
生死只在一线间,要想求得消逝的生存光芒唯有放手一搏。
“呼~”
吐出一口蕴含风息的清气,威米柯决意赌回命。抓握失格的手轻轻扭动,剑尖与剑柄当下便脱离口腔肉,他由此向巨龙黑暗的喉咙坠去……
“我不希望自己就此殒命在此刻。”
“我曾忘记过许许多多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只是因为她不在我身边,还由于我自以为是地放弃了生命的意义。”
声音如是而说,从嚣燚的肚子里传来幽幽的话语,和过去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带有些许感情波动。
“不期盼你能理解,但反正我是不会再让自己毫无意义地灰飞烟灭了;不原谅我也无妨,我看清了很多,终于明白自己是为别人而活的那类人,我以前的活法其实并没有错,只是不同时期所处角度问题导致。为了自己,为了别人,意义都相差不大,人类是种矛盾而又纠结的生物,整天在思考无解的人生哲理。但那又何妨?碌碌无为地混日子或者幸福美满地生活,它们分属不同群体,嫉妒、羡慕、憎恨、鄙视……存在于两者之间,转换阵营也好,坚持信条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别人的决定。对于我来说,随心去做就对了,一个时期的我鄙夷另一个时期的我,现在的我讨厌过去的自己,人性之善变,其实早就超越了大自然的沧海桑田。”
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威米柯需要停下来喘会气才行。当哑巴士兵不再保持沉默,那就意味着一件事:他舍弃自己过去某时期生存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