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坐守家中以为不会受到牵连的普通民众不幸成为帝都城破的牺牲品,失去指挥的帝都守军沦为没有人性可谈的暴动份子,他们癫笑着破开房门,把能找到的每个人都杀掉。
剑可杀人,亦能救人。在杀戮的同时完成拯救,这,一点也不矛盾。有时候必须拿起武器反抗,与世无争并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反而会被视为成懦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起来抗争,往往下场更加悲惨。
威米柯终究还是过不了良心这一关,无法办到铁石心肠坐视不理。
与其眼睁睁看着无辜平民死去,倒不如拼上性命斩杀这货暴徒。
宛如虎入羊群!
剑锋上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威米柯的目光是如此地清澈透明。
游离光,剑飞舞,影跳跃。旋转和摆身,尽皆牵动人心,只因那柄剑能够在瞬息之间夺走他们的生命。
暴徒们疯狂到用身体组成软厚的肉墙,失格砍在上面,飞溅的血液混杂着人体的脂肪。
忽地后撤,扭动手腕抓稳失格,弓臂——突刺!
尖端送出螺旋状的剑气呼啸而出,就仿佛金刚毒龙钻那样翻卷出一阵又一阵的冲击波,硬生生破开人肉盾墙。威米柯向前踏步,周身都是热气腾腾的血肉在翻滚,简直像是从血海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然而就算是如此惨烈的战场也无法阻止失去理智的暴徒前仆后继冲上来,他们就像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泛红的双眼在沉默中显得尤其疯狂,他们不叫嚣,他们不后退,他们不害怕。只是,毫无阵型可言地,一窝蜂涌向威米柯。
他就像颗妄图以一己之力阻拦滔天江海的石头。
暗剑·血月斩
无需用眼,光凭感觉由下往斜上方挥出失格,约略高过肩膀位置——时间仿佛都为之静止。
怪诞的音效传来,在旁人听来跟煤气管道开裂往外漏气的声音没什么两样,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人体比肩膀高一点点的地方是,脖颈部位。
无法呼吸了,或者说,气管不能正常传输空气进入肺部。而威米柯这一剑,再精准不过地切开他们的喉咙,令他们的呼吸过程受阻,由此的结果是:
最靠近威米柯的数百名暴徒接二连三地捂住脖子,倒地不起。
无论他们是用鼻子还是嘴巴,空气中的氧都不会灌入肺里,更别提和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了。
全都是窒息,而死。
他们最后的表情一个个扭曲狰狞而恐怖,似乎饱受着无法形容的痛苦才咽气死去的。
此剑之精妙,完全可以称为得上宗师级水准。和那位穿越到某个异世界的王姓剑圣的成名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后者真的做到了只身仗剑退百万众敌。那时候为了保护和自己一同穿越过去的老朋友,王剑圣正面硬怼大军,悍然使出钻研数月之久的自创招式:“切肺”。
仅此一剑,就让上百万士兵从此沦为废人!而王剑圣最可怕地方在于的,他做到了一人不杀。
不过那样的成功已无法复制,估计就算请一战封神的剑圣本尊再度出手也无法完美重现退敌百万而一人不死的奇迹。
和王剑圣不同,威米柯心中没有那么多顾虑。杀便杀了,有何问题?
既然这伙乱兵敢朝民众的头上挥下屠刀,那就没必要和他们留情,还讲个什么屁的人道主义!
要杀人是吗?
这就是下场!
想祸害百姓,那就先过我白星这一关吧。
尽管各处肌肉正不断反馈给大脑关于身体严重疲乏的神经信号,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坚定冷酷的目光。
两边都不说话,战场顿时陷入诡异的僵局。威米柯贯彻“敌不动我不动”的信条,当然趁机恢复体力也是重要因素,尽可能让身体得到休息,才能延长战斗续行的时间。
暴徒面面相觑过后相继点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然后他们就……有队形有秩序地朝威米柯走过来。
最艰难的阶段到来了啊。
威米柯心里还是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注意保存体力的,导致现在体能跟不上消耗。早知道就该放点水啊,否则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们吓到抱起团来再和自己拼命。
没有回头去看他也知道退不得,身后就是居民住宅区,如果失去他这最后一道防线,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们下场会有多惨,不言而喻。
悲哀蔓延胸口,起义军也不过是群废物,都过去多久了还没有推进到这里来,连保护百姓都做不到,还谈何民主?!现在居然要让威米柯这个自私自利的背叛者来保护民众,真是讽刺至极。
他反而笑了。
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发笑,是因为感受到了命运的荒诞。
重要的那个人还没找到,却要为陌面不相识的家伙付出生命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结局老早就注定了也说不一定,在最后关头做出违背常理的决定,看起来似乎并不符合自己的性格,然而就是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可悲吗?不,一点也不可悲。说出来可能有点玄乎,但,威米柯内心的坚冰终究还是被融化了。并非来自别人的温暖,而是——
只属于自己的温度。
谈不上炽热,与广义上的暖和也还有点距离。旁人真的无法想象,明明已经冻结到麻木的灵魂,怎么还可能有余热发散?
姑且称之为看开吧,不同以往的看破红尘,而是另一种角度上的透彻。用比较流行的说法来解释,就是说之前威米柯走的是佛系,但现在,是为道系。
表面上的与世无争,内在却异常坚定,有着属于自己的道韵在里头,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还是没有说话,就算是像什么“来吧”这样表明志向的短句都不存在,谁叫他的道向来如此呢?
没有大义凛然的气场,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唯有沉默相伴,与之同生,与他共死。
威米柯撞上铜墙铁壁般的乱兵。
……
回过神来,自己还站立着,失格抵地支撑身体,没有倒下。
眼皮很沉重,无法形容的疲倦如潮水般涌上来。
啊……结束了吗?
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威米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扫兴,还想仰天赏月呢。
他知道,自己赢了。
他也知道,自己就快倒下了。
但是他不会知道,这段记忆空白期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
绞肉机,名副其实的战场绞肉机。
以威米柯为中心,方圆几公里的地面上躺满帝国乱兵的尸体。
连呼吸都很辛苦,全身上下每颗细胞每寸皮肤都在传达同样的神经信号给大脑皮层:
疲劳。
事实上连脑细胞都没办法处理这些信号了,脑部都透支到极限,足以想象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脑海浮现的画面唯有一片空白。
摇摇欲坠,大概轻微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真的,真的是什么都不愿意多想,除了躺下休息再无杂念。
闭上眼睛就好,只需要,让上下眼皮合二为一即可,世上没有什么别的比这更重要了,不是吗……
“呵呵呵~”
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回响。
心脏突然被魔手攥紧,放开。
“噗通!”
强有力地放缩了一下,原本趋于静停的脉搏再度顽强地跳动起来。
威米柯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瞳孔还没有彻底扩散,正一点点聚拢回椭圆形。
就算快要死了都不得安宁啊,威米柯这样想着,空出撑剑的右手,握拳,拼尽全力往自己左胸口来上一捶。
“噗哇!”
吐出积存的淤血,满不在乎地抹去嘴角的血渍,威米柯昂首挺直腰杆,边神经质地冷笑边踉踉跄跄走路,踏出沉重的步伐,鞋底踩在上面啪溅起血水。
别人走路带风,他迈步有声。
威米柯超越了极限,也即是说战胜了自己,也间接地杀死了自己。
光凭虚无的意志力无法扭转肉体崩溃的现实,看起来他是做到了,无视身体的疲倦继续前进,然而,他亲手把自己推向最后的深渊。很快他就真的要回不来了。
每次抬动僵硬的双腿感觉都要死掉,身体关节无休止地发出响声,细胞在警告,肌肉在抗议,组织在死亡。威米柯还是没有停下来,因为他知道一旦动摇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面前。
——这是此时此刻威米柯脑海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
回到她身边,不能再食言了,也没有机会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当年的小男孩在夕阳下哭泣着对世界吼出的誓言,迟迟没有实现,在完成承诺之前,没有资格倒下,更没有权利死去!
“我……”
无意识地,从嘴巴传出声音来。
“我——”
身体在颤抖。
“我一定,一定……”
生命流失,细胞凋亡。
“……会找到你的。”
然而,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此。因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飘然而至。
来自前方不远处的厉风,威势已超出大自然的范畴具有杀伤性。
它迎面吹来。
毫无疑问,这阵风的只可能源自威米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之手。早就处于悬崖边缘、极度脆弱的威米柯连这点风都承受不住,仰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