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庄扬知道,这是个任重而道远的艰巨任务,他也做好长期备战的准备。对于年纪如此之轻就遭遇极其严重家庭变故的小姑娘,从原本美满幸福的生活瞬间堕入肮脏沉重的地狱现实,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对于本就敏感脆弱的小孩子来说,以上种种已经足够绝望,何况,她还是女孩,没有采取自杀之类的行为就够不可思议了,偏偏还保持坚强的求生意志。
从第一眼看到对方起,庄扬心里就有特殊打算了。
为生存而竖起的心防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必定经历过更不可思议,也更离奇的事情,否则不可能孤独而顽强地游走于这座城市的街头,因此攻略她……啊呸,应该是接近她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而且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从她身上持续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某股诡异的,神秘气息,那才是尤其让庄扬惦记的。
何止不详,完完全全就是种对他的警告好吗?
让人望而却步的死亡警示,就仿佛,就仿佛,自己命中注定要死在她手上似的。
越是危险,越是致命,就越发地令人感到向往啊。
不然,庄扬何以穿越过来后这段时间什么正事都没干呢,正是因为偶然遇见这位来历不明的奇怪女孩啊。好吧,其实他也确实没啥事好做的。
可惜他不会那些玄之又玄的预知魔法,当然魔力严重不足也是原因之一,庄扬行走在世只能依靠更加不靠谱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必须追查下去,而且,彻查到底。
如果世界线正常运作,庄扬肯定不会死,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现在是穿越回来的,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是否会在不经意间搅动那只蝴蝶的翅膀,说不定,真的会给自己带来没顶之灾。没看见上次觉醒能力的经过都是九死一生吗,那可真的差点就死掉了啊。
在生死之间才勉强启动武装解放,妈的又不是要开基因锁,多来几回他的心脏可受不了,哎哟他的小心肝哦。
至于这句话是真是假,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
与处理小女孩这边的悠哉加耐心且乐在其中不同,学校方面他变得半透明,愈发地没有存在感。就连旁人对他的欺负和针对,庄扬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是真的置身事外,全然不放在心上。
来找麻烦的同学百般激怒他都没用,宛如失去梦想的咸鱼,再配上那对眼睛,真是神同步。
不挣扎,不抵抗,不反驳。
预计三不政策定天下。
面对他的异状,大家都感到无言的恐惧。
“喂!”
终于有人忍不住,动起手来,重重地顶了下他的胳膊。
庄扬大概是卡了机,或者说,很慢才产生反应:
眯着眼回头看去,还露出淡淡的微笑,那副样子就好像在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被田流支使来试探庄扬的忠心小伙伴则露出活见鬼的表情,吓得当场原地起跳,立时蹦出去三尺远。还摆出打螳螂拳的姿势,身体更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来耍宝的么?
庄扬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帮小鬼身上,既不去讨个说法,也没有直接动手。
就很平和,无害得反而让人战栗不安。
为什么,如此严重的违和感……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自相矛盾,不对劲,有阴谋!
越恐惧庄扬,就越发想要毁灭他。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对于未知的人或事,为求自保往往都是好坏都便直接一棒子敲死。
破除害怕的方法就是,把产生害怕的源头消灭掉,至少也是赶走。对外人的排斥,对不请自来者的打压,对力量远超自己之人的嫉妒和由此而生的恶念。数不尽的原生兽借此机会在遥远的南部地球诞生,罪过罪过。
庄扬的安分换来的不是理解和同情,而是更多的,铺天盖地的恶意。
别人的墨水瓶“不小心”泼到他的作业本上,抬头质疑的眼神换来的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啊不好意思”;两个男生打闹时“没注意”就撞到他还顺带踩到脚,来不及问责那两个货就自顾自地走掉了;某个女生“一不留神”就把刚打满热水的保暖杯全部倾倒在他身上,把庄扬淋成落汤鸡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溜了……
不跟这群人计较,他要考虑更重要的事情。
更别提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继续往火里添油,打着伸张正义保护她们亲爱领袖的名义,实际干的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坏事。
开始走火入魔啦,这帮钟卫兵怕不是都疯了……没看见人钟悠一都打算和庄扬缓解矛盾,她们倒好,还秉持着悠一虚幻的完美人格理论,并打算拥护一生——同时也是害人一生。
可庄扬不介意,之前那么艰苦的日子都扛过来了,这点小针对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来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他就是颗顽石,注定千锤百炼,然而无论是再大的风雨,或是再深的背叛,都是无法打倒他的。
不信吗,可以来试试,尽管来喽。
他变成了磐石。
自那以后,一旦踏入学校,庄扬就不为外物所动,用冷酷包围自己,把己身武装成坚不可摧的磐石。或辱骂或推搡,都无法动摇他半分。甚至,连反击措施都没有。
就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
就连钟悠一也产生巨大的挫败感,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大家不择手段地赶走庄扬的决定。为什么就是要这样对付庄扬呢。他打算改变行动的,毕竟之前自己因一时之气,刻意忽略了大家对庄扬的孤立,现在想来脸上一阵的燥热,那是永远的耻辱,也是对他的激励。
就算是敌对之人,也应该受到正义正理的保护。
然而当钟悠一睁大眼睛正视庄扬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后,价值观陷入破碎的边缘——悠一想不明白,也实在无法理解:原来是那么温柔的一位女生,会在谈到庄扬时恶意相向百般诅咒;曾经是如此老实本分的男生,会在见到庄扬时变得暴跳如雷连打带踹。
朝夕相处的同学,为何会变得这样的恶毒?到底是他一个人疯了,还是周围其他所有人疯了?
不知不觉间,名为“恶念”的东西已将他熟悉的同学朋友尽皆染黑,最痛苦的是,悠一对此束手无策,不管使用多少次圣光驱散魔法,都不能驱散他们心中的黑暗。
悠一的百般劝解,换来的是周围同学表面上的微笑点头同意和背地里的加剧欺凌行径。
难道,是恶魔的暗示吗,又或者是从地狱走出的魔鬼?
比深渊更不能沾染的东西,是恶。深渊尚可被真·勇者一光剑斩灭,然恶之花一旦在人心生长,便再无回头路。
堕入罪恶,一切负面情绪都将随之升腾而起,纯洁不再,唯余恶念。丧心病狂的校园暴力手段付诸实施,差不多所有人的恶意都压在庄扬身上。
要不是悠一及时反省过来,那里面也包括他自己。
突然,没有来由的深寒恐惧死死攫住钟悠一的喉咙,叫他呼吸不能。
“啊!”
大叫一声,赶紧松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那上面还有深深的青紫色勒痕。
平静的校园生活从何时开始崩坏的?稍微搜索下脑海中的记忆就知道,没错,正是庄扬的到来。那么,全都是庄扬的错喽,只要把他消灭掉,就行了吧?生活就能回到正轨,他的同学也将不会像现在这么恶毒,而是变回他熟悉了解的三好学生。如果没有庄扬的话,如果没有这个讨人厌的转学生的话,如果……
是啊,差点又栽在他的手上了。
如果真的这样子,按照刚才的思路想下去,呵,估计自己又将再次被恶点燃心中的邪火吧?你是否就是如此打算的呢,庄——扬!!!
悠一再次确定,他和这家伙,不是一路人。和自己毕生所守护的友善秩序不同,庄扬追求的是无与伦比的混乱与邪恶,即便此非他本意,可他就是生来会散发这种刺激源,就像某种催化剂,使人加速坠入黑暗阵营。
“我是不会放弃的,庄扬……”钟悠一暗自握紧拳头,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嘴角居然浮现一抹笑容来,“难怪你会转学来到我所在的这所锐知小学呢,我已经有点头绪了呢。”
“如果说你是生来就会给世界带来毁灭与疯狂的存在,那我的使命便是捍卫这世上的正义与善!而你,庄扬,则是我必须克服的困难。没错,我的使命没有消失,而是随着我的成长同时步入新的阶段罢了,而我接下来的任务便是——”
“将你感化,引导你走向正道!”
那一瞬间,他升华了。
无论是人格,还是灵魂。
自此,钟悠一也确立了新的人生目标,并发自内心地愿意为之奋斗终生。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他的意志不再动摇。这一刻起,他才是那个庄扬认知里的正义化身,救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