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酒馆的两人望着彼此,一言不发地端坐着。安静的空气中只剩下了女性的叹息。依爱拉对雷蒙帝国的近况了如指掌,再加上媒体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又要来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她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像是在质问诺亚,又好像在质问她自己。
“统一战争害得我失去了洛斯里克,这次我还要失去你吗?”
依爱拉的泪水簌簌地溅落在台面上。这里没有什么英雄眷属,只有失去了丈夫,孤苦伶仃且无依无靠的女人。
“不,不会的。”诺亚坚定地说道:“我的命硬的很。”
“这算不上保证......”
“那我发誓绝不会辜负这条捡回来的命。”诺亚弯起食指,替依爱拉擦去脸上的眼泪。
“毕竟我现在是后方人员,已经离战场越来越遥远了。”
“只是身体远离战场了,可你的心留在那里,你就会以身犯险!”依爱拉识破了诺亚的诡计一般死死抓住了他的衣领。
“啊,关于这点我自己也判断不了。”诺亚像是耍赖一样说出了无懈可击的话。
“骗子。”依爱拉松开抓着诺亚衣领的手,重新趴在了吧台上。
说着太过于理想主义的话,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诺亚可能就是这二者其一。
向往理想主义的人总是会因为他们内心中的浪漫而死的。依爱拉也明白这点,所以她唯独不想看到诺亚死在战场上,只为了他们口中男人的浪漫。
她觉得这样很愚蠢,说出这些话的男人也都是不负责任的骗子和傻瓜。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做着一个醒不来的梦。”诺亚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疲惫:“梦里大家都还活着,笑着沐浴阳光,欢歌乐舞。”
“但现实就像利剑一样,轻易地刺穿了幻想。”诺亚用手比划着,眼神迷离仿佛真的沉醉在那美好的幻境中。
随着啪的一声,双掌合上,梦的泡沫终究还是破裂了。
“所以我要让雷蒙帝国付出代价,以我自己的方式。”诺亚已然做出了决断。
“我果然还是说服不了你。”依爱拉低着头委屈的嗓音里诉说着遗憾。
“我会小心的,不用太担心。”诺亚的安慰有些苍白,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口头上的保证了。
“嗯......”依爱拉十分用力地回应道,仿佛要把悲伤和泪水一并咽下去。
“不说这个了,既然你难得来一趟,想喝点什么吗?”依爱拉擦去眼泪,恢复了端庄沉稳的样子。
“待会还要工作,只喝一杯。”诺亚盯着摆满了酒瓶的架子说道:“就选水晶珊瑚吧。”
“你现在迷恋上甜味的酒了?”依爱拉对诺亚的要求感到意外。
“因为之前把苦涩的酒都喝完了啊。”诺亚笑着说道。
他看着依爱拉熟练地拿出细长的高脚玻璃杯,放在台上。紧接着变魔术般掏出了晶莹剔透的石榴糖浆和一盘白砂糖。
用鲜红的石榴糖浆浸润杯口染色后,又以白砂糖加以点缀,酒杯的装饰部分就此完成。
随后是饮品的本体,依爱拉将龙舌兰、君度、西柚汁、蓝橙糖浆和柠檬汁作为主料,并加入冰块和苏打水补充气泡感。
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如梦幻般的清爽的淡蓝色酒液,仿佛把天空的一角装进杯中。白里透红的杯口就像珊瑚边一样粉饰着整个饮品。
水晶珊瑚,因此得名。
“谢谢。”诺亚接过依爱拉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糖边和西柚汁带来的酸甜味道冲击着味蕾,气泡在口腔中爆裂的感觉十分舒畅。冰冷的酒液划过喉咙,诺亚仔细品尝着杯中的鸡尾酒。
曾经的他痴迷于酒精,将自己卑微的生命和酿造酒液捆绑在了一起。而如今,不再依赖酒精的他品尝着依爱拉为他做的鸡尾酒,如同在为过去的自己道别。
“真好喝。”诺亚放下酒杯夸赞着依爱拉的手艺。
“你喜欢就好。”依爱拉撑着脑袋,接受了诺亚的夸奖。
“说起来,你特地找我肯定不是单纯来喝杯酒这么简单吧?”
依爱拉试探着诺亚的反应,而那个男人果不其然地改变了神色。
“只是想打听点事情。”诺亚啜饮着水晶珊瑚,一边说道。
“什么?”
“有人在你的酒馆里谈起马尔马拉平原上的骚动吗?”诺亚严肃地问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过。”依爱拉转动着眼睛,回忆着这间酒馆发生的事情:“但他们顶多是过过嘴瘾,并不清楚实情。”
“原来如此。”诺亚点了点头。
“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依爱拉好奇地问道。
“涉及到和雷蒙帝国开战前的士气问题,所以不能多说。”
“这样啊...”依爱拉向诺亚投去了会意的眼神,不再刨根问底。
“除此之外,你还有听到什么其他的传闻吗,近一个月内的都比较有参考价值。”
“要硬说的话,有个酒品不太好的男人把店里搞得一团糟,就因为和别人争论马尔马拉平原上的火光,之后又动起手了。”
依爱拉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客人,但对于没有礼貌的家伙她都留有深刻的印象。
“关于那个男人,有什么地区的口音吗?”
“我想想...他应该是北部星区的人吧,不管是样貌和口音都和我们差距很大。”
“谢谢,有这些情报就足够了。”诺亚深吸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要走了吗?”依爱拉向前探出了身子,她充满遗憾而不舍地微笑着,对离别司空见惯的她出奇的平静。
“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雷蒙帝国的人可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诺亚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紫色的盒子,摆在吧台上。
“盒子里的微机芯片有一笔钱......”
“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些的。”在诺亚还没把话说完时,依爱拉就打断了他。
“但还是请你收下吧。”将盒子塞进了依爱拉的手里,诺亚郑重地说道。
“好吧...好吧......”依爱拉攥着冰冷的金属盒:“你多保重,路上小心。”
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何年,甚至连今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都是问题,战争年代的每次分别,或许就是永别的开始。就算进入了新世纪,这样的状况也没有改变。
甚至以某种程度来说变得更糟了吧,随着人类制造出的武器越来越夸张,屠杀一整颗星球也是轻而易举。
“你也多保重。”诺亚缓缓地推门离开酒馆,在门关上的那刻,黑发男人回过头充满留恋地看了酒馆一眼。
希望战争结束之后,大家都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吧。诺亚在心里由衷地祈祷着。
他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小巷,只不过比起来时的人迹罕至,苏醒的瓦伦特城此时已是人潮涌动。
车流交错而过发出呼啸的风声,忙碌的人在繁华的街道上奔走,热恋的情侣依偎着前行,懵懂的孩童背着书包蹦跳着进入学校。
诺亚夹在纷杂的人群中,艰难地朝出租车停靠点挪去。也正是这时他好巧不巧地收到了艾梅的消息。
“煤球在和TJ-7岩蛇的演习对战中取胜了。”
诺亚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艾梅那副激动的表情,而他自己也为此感到振奋,虽说对煤球的实力了如指掌,但好消息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想到这,诺亚渐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从人群中挤出的诺亚终于抵达了出租车停靠点,他如愿以偿地上了其中一辆车。
随着引擎发动的震动,出租车的速度渐渐提了上来,朝着瓦伦特基地驶去。
一排排城市绿植在窗边闪过,明媚的阳光洒满了高楼的顶层。
诺亚敲击着光屏。
“多亏有你,煤球才能赢得漂亮。”
“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艾梅的消息里还带着一个可爱的海豹表情。
“这时候就没必要谦虚了吧,晚上想找个机会庆祝一下吗?”
“真不敢相信你也会说出‘庆祝’两个字!”艾梅发来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艾尔莱都觉得我无趣啊,所以我想跟上时代。”
“那就等你回基地再说吧,我想知道你大早上到底跑去哪里了。”
“秘密。”诺亚输入完消息后便笑着关闭了光屏,他学着艾梅的样子说话,有种恶作剧成功的感觉在他心中浮现,不知道艾梅看到自己的消息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实话说,他甚至有些小小的期待起来。
或许在和助手多年的相处过程中,自己真的被她改变了一部分吧。
诺亚躺在座位上,暂时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