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之后便感到一阵困意。他很快睡去,并做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梦,梦境里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醒来以后竟然一件都记不起来。
怅然若失地捏着拳头,诺亚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迷茫。稍微打起点精神后,他动身掀开窗帘去呼吸清晨的空气,困意随着吐纳消失的无影无踪。
窗外的世界似乎还浸泡在梦中,一切如常。他眨了眨黄玉似得眼眸,看向瓦伦特城的方向,视野中的全息屏显现出今天的天气——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他悄然转过身,迎着背后衣橱旁的落地镜,光洁的镜面映出了他的模样,瘦削修长的脸虽然和饱满无缘,但并非过于尖锐。
诺亚的眼睛不大,尤其是眯起来看东西时就显得更加细小了。
此时他正一反常态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在平时几乎不会在意自己的样貌,更不擅长穿衣打扮,这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不仅繁琐,而且缺少实用价值。
因此除了研究员大衣之外,很少看见诺亚穿着其他款式的衣服。
但今天他却穿上了一套米黄色长袍,这件长袍属于莱纳斯商会流行的款式,不管外形和舒适度都堪称上乘,既宽松舒适又显得十分气派。
比起诺亚衣橱里其他的衣服,这件显然适合重要的场合。
他纠结了一阵,绞尽脑汁地动用了记忆中为数不多穿搭的知识,可这片记忆的书库早已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了。
诺亚不禁在心中感慨,为什么自己不早点准备些相关的知识呢。
他觉得艾尔莱也给不出什么正经的建议,于是就这么保持着上身长袍,下身西裤的打扮。
诺亚照着镜子,拿起刮胡刀,仔细地把下巴上的胡茬清理干净,又用力拽掉了头发里冒出的银丝,处理完仪容之后,他又在长袍上挂了一枚绿宝石胸针。
此时的他脱去了旧日里学者的风范,变得像个精明的生意人了。
诺亚轻抚胸针上的宝石,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至少他自认为是准备妥当了。
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心情也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但究竟是真的毫无波澜还是已经郑重得无以复加,诺亚自己也不清楚。
他推开房门向外走去,径直穿过研究所的隔断门,门边堆放着不少物资箱,时常有扁平的运货机器人将其托举起来,往研究所内送去。
诺亚瞥了眼忙碌的机器人,又将视线移到前方。只见蜜雪莉雅正在和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兵交谈着,好像是商量这些物资的事情。
他迈步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蜜雪莉雅也发现了他。
而他身披长袍,精心修饰过的扮相似乎让对方有些在意。
“咦,你这幅打扮是要去做什么?”蜜雪莉雅抬起半边眉毛,凝视着诺亚。
“所里的事情暂时交给爱梅好了,我今天想放个假,去瓦伦特城处理点私事。”他挠了挠头,似乎在为自己打断了蜜雪莉雅和另一名女兵的谈话而感到尴尬。
“要我派人送你么,反正是顺便的事情,这边刚好有辆准备回基地的车。”蜜雪莉雅指了指远处发动的军用装甲车,并示意诺亚乘上它。
她没有多问诺亚其他事情,这是两人彼此相处多年形成的默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自己去,但是我的车子被刮花了,开到城里去简直丢脸。”
“那就骑我的摩托车吧。”正说着,蜜雪莉雅把气垫摩托的钥匙甩到诺亚的身上。
“帮大忙了。”诺亚拿上钥匙,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叹气。
“小事一桩。”蜜雪莉雅打着哈欠,继续和女兵刚才的话题,她拿起放在物资箱上的签单,重新打起精神。身旁的这些物资,正是从隔壁翠微城抽调来的【界锋】的配件。
诺亚与蜜雪莉雅擦肩而过,随后乘上了那辆深蓝色的摩托车,趁着清晨的凉爽还未消退,他来到了瓦伦特城的外沿,由于时候尚早,外城区还未完全复苏。
即便是在这半梦半醒的时刻,人间烟火的气息也已经充满整个街道了,不远处的早餐铺子冒着腾腾热气,诱人的香味从这白色的烟雾中飘了出来,对路过的行人发动了无差别打击。
面对着香味的诱惑,腹中空空的诺亚很快败下阵来,他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进一家小店,这竟还是一家有人经营的店铺,店长热情地接待了诺亚。
谈话间,诺亚就已经将一大碗清甜的笋干面吃得一干二净,热汤让身子暖和了起来,他擦了擦嘴,又囫囵吃下一盘蒸饺。
从店家的口中得知,瓦伦特城自重建伊始就没有停下不断扩充的脚步,三十年间,城市规模持续增长,人们的重心也随着城市发展的变化逐渐外移。
相比较为但缺乏活力的内城区,外城虽然忙碌,却也带来了更多机会,这家店也是一路从内城搬迁出来的。
“我本来做的就是小本生意,内城人基本上都去高档的茶楼用餐,而我搬到外城来,给施工队提供早饭。”
黑眼睛黄皮肤的店长和蔼地笑道:“看你的扮相,是去内城办事的老板哩?”
喝着豆浆的诺亚一时语塞,他没料到自己换了一身行头,竟然真的被人当做了上流人士,他这下算是明白那句老话的正确性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说我是老板未免也太抬举了,我也是普通百姓呢。”
放下筷子,吃饱喝足的诺亚将手划过付款机器,随后拜别了店长,重新跨上摩托继续他的骑行之旅。
他骑得很慢,流行型的摩托在马路上缓慢挪移着。
瓦伦特城作为后方星球上小有名气的城市,在绿化方面没有丝毫怠慢的意思,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修剪过的成片植物,有的灌木丛还别具一格地修剪成小狗或是飞鸟的形状。
绿色的生命为都市带来蓬勃的活力,不至于令视野过于单调。
诺亚开车穿过一片人烟稀少的街区,正好奇张望时,便见到一个模样小巧的机器人,它看起来像个四方的盒子,却意外的灵巧。
仅用片刻时间就翻上了树梢,接着从身上放出更多小型机器人,它们麻利地锯下多余的枝条,而落下的枯枝败叶又被另一个赶来的小机器人吸纳起来。
“真是精妙的小玩意啊。”诺亚留下这样的夸赞后,拧动摩托车的油门,继续向前。
城市给他的感觉甚是微妙,自从统一战争结束后,诺亚就很少在城市里闲逛过了,一方面是战后百废待兴,他不想见到断壁残垣,以免勾起不好的回忆。
另一方面,他也变得有些偏执,只顾着扎进研究里,每年的假期也几乎没有使用过,没有研究任务的时候就去开发别的武器,虽然没有达到狂热的地步,但和正常人的差距仍然很明显。
最先看不下去他这一点的人是蜜雪莉雅,这位年轻有为的指挥官从战场上归来,每每发现诺亚都埋头于资料之中,担忧和心疼之余,她也萌生出一股煞气来。
先是好言相劝,见诺亚一副不领情的样子,更加窝火的她干脆一把拎着诺亚离开了研究所,之后阿罗津很愉快地给诺亚请了假,科技研究所的高层更是立马批准了该请求。
简直就像所有人一起串通好了似得,不过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蜜雪莉雅的功劳。
最后诺亚不得不老实地跟着蜜雪莉雅到处转悠,他们搭乘飞船来到自由军中环带的香吥星,那是一颗极度丰饶的星球,充满了时尚和潮流,同时是莱纳斯商会的总部所在地。
因此各地商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商品,拥挤的人流都给他留下了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象,高强度树脂构建出的房屋鳞次栉比,透明的管道线路在城市上空交织成网,联通成复杂的交通枢纽。
当时的诺亚望着这般热闹的景象,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地了,他跟随自由军奋战多年的意义好像在那时得到了验证。
再后来,蜜雪莉雅陪着他一起来到香吥星最具特色的地方——新月浮岛,顾名思义浮岛是一块悬空的陆地,由反重力装置支撑。
上面有着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花卉植物,他们来访时恰逢春季,灵动的春意让植物纷纷萌发出新芽,随着微风组成了涌动的花海。
诺亚暂时收起了回忆的沙漏,重新专注到眼前的景象上,海津星的一切并没有香吥星那么夸张,相比之下更加随意且坦荡。
若是把香吥星比作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那么海津星就是带着草帽起舞的农家姑娘。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放出了更多的光线,瓦伦特城因此获得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各个街道开始复苏,车辆川流不息。
城市在喧嚣中苏醒,井然有序地展开一天的忙碌。
诺亚混迹在纷杂的车流之中,依据光屏中地图的指示,抵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坠银广场新街295号。
其中一条僻静的小巷似乎等候他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