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咬了一口火腿,想起了他本来想说的话,他仔细观察了身旁的钱德勒一阵,最终确认了这个结论。
“你最近生意不顺利么,怎么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钱德勒就不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连忙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之后,银发男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以后也会越来越不顺利的,毕竟马上要开始打仗了,一切的重心都会放在前线上。”钱德勒注视着手中的红酒。
“那你打算金盆洗手了?”
“什么,你说让我退休?”钱德勒瞪大了眼,对诺亚试探性的提问发起了质疑:“怎么可能呢,我在商界可是混的如鱼得水。”
“我看是被淹死的鱼还差不多。”诺亚挖苦道,顺便举起酒杯。
“你小子。”钱德勒也举起酒杯,接着是依爱拉,三个人一同碰杯,既敬过去,也敬未来。
依爱拉此时也参与进男人们的话题里,给充满了挖苦与玩笑的男人世界增添了一点知性的平衡。
钱德勒一边往嘴里送着奶酪,一边回答诺亚或者依爱拉的问题,他有点应接不暇,有时候还没来得及回答完上一个问题,下一个就接踵而至。
等到诺亚和依爱拉稍微消停了一会儿,口干舌燥的钱德勒猛地喝下剩余的半杯红酒,依爱拉笑着给他重新倒满一杯,他一皱眉头一闭眼,又咕咚咚地喝了个精光。
即使用如此豪放的饮酒方式,钱德勒白净的脸上也没有冒出红霞来,要是从商人经常混迹于酒桌的角度看,他惊人的酒量似乎显得合理了些。
正当依爱拉准备把第三杯倒上时,钱德勒看了看诺亚的杯子,啧了啧嘴:“怎么,现在这么不能喝了?”
“老了。”诺亚伸手去抓盘子里的奶酪,结果刚把手探出去,就被钱德勒给打了一下。
“放屁,今天必须跟你分个高下。”
钱德勒的战书递到了诺亚面前,按他的性格其实是不会拒绝的,但诺亚当下表现得优柔寡断,好像没听见钱德勒的话似得,又像在顾虑些什么。
半响,诺亚金色眼眸的视线和钱德勒金色眼眸的目光发生了撞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诺亚认真地打量着钱德勒,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以钱德勒的酒量也不至于喝三杯就开始说胡话,但诺亚敏锐地察觉到,钱德勒并不是单纯想要和他喝酒。
钱德勒那股若有若无的目的性让诺亚的神经做出了反应。
“你这是干什么,大惊小怪的。”钱德勒转过脸,面朝依爱拉。
在钱德勒匆忙扭头的前一刻,诺亚分明看见了钱德勒露出了慌张的表情,虽然表情很快消失,钱德勒也迅速避免了和自己对视,但刚才钱德勒的异样诺亚还是完全洞悉了。
“如果有什么胡话非得醉了之后说才合适,那么就开始吧。”诺亚喝干了手中的教父,从二层架子拿下一个新的杯子,让依爱拉倒酒。
“我也觉得钱德勒今天有点神经兮兮的。”依爱拉小声说。
“真是的,你也和诺亚串通好了吗。”钱德勒略有心虚地看着依爱拉,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早就把想说的话表现出来了。
他眨了眨眼,偷偷瞄了一下似乎准备好拼酒的诺亚,钱德勒点头示意,率先把一整杯酒倒进嘴里,冰冷的酒液划过他的喉咙,刺激着他的神经。
今天能够同时见到诺亚和依爱拉已经是非常巧合了,相聚的时光本就不多,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钱德勒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情告诉诺亚。
钱德勒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小心抚摸着其中的物体。手帕滑溜的触感顺着手心传来,他踌躇更甚,不知道是因为纠结还是酒精,总之汗珠开始从额头冒了出来。
“嘿,想什么呢。”
正当钱德勒想着待会怎么解释的时候,诺亚拍了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发抖。随后他看见诺亚正向他展示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
“没什么,再喝。”
钱德勒放下了杯子,示意依爱拉直接把酒瓶拿来,温柔和善的女性马上照做了,同时也给了诺亚一整瓶。
见到这幅阵仗和钱德勒的模样,诺亚清楚地意识到,在喝醉之前,钱德勒大概是不愿意说了,他大可以继续追问,但他不想勉强钱德勒的感情。
干脆就把顾虑先丢到一旁吧,诺亚毫不客气地卸掉了酒瓶的软木塞,他像个捧着蜂巢吃蜜的熊,搂着酒瓶便开始喝。
钱德勒看见诺亚正无声地践行他刚才提出的要求,不禁感到深深地触动,他暂且也丢下脑子里的思绪,等到喝的够多的时候,嘴巴就会变得不那么紧。
这样一来即使说出那件事,也不会引起诺亚太大的反应。
打好了算盘的钱德勒狠下心来拧开瓶塞,和诺亚碰瓶,然后以豪气与醉狂的架势举起酒瓶就喝。
依爱拉倒是不太担心二人的酒量,只是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个默默喝酒的男人。她忽然觉得这两个家伙现在完全没点男人的正型,反倒像两个赌气的少年。
她觉得以他们的关系,明明什么都可以直接说的,曾经遇见的困难不在少数,到底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呢。
依爱拉越想越感到心烦意乱,便拿起再拿出一瓶酒,加入了诺亚和钱德勒的争斗来。
一时间酒馆内就只剩下了连成串的气泡声,钱德勒一直举着瓶子吨吨地喝,而依爱拉则是喝一下歇息一下,而诺亚则一边喝一边换着姿势,好像要打起醉拳来。
年份久远的昂贵红酒被这样囫囵的吞下去,似乎是有点浪费的喝法,略带苦涩和酸楚的酒液夹杂着香草和咖啡以及木质的馥郁芬芳,它的口感趋向圆润,带着时间的余韵。
酸度和甜度平衡地交织在一起,如果停下来回味的话,似乎还能隐约体会到孕育这款红酒的葡萄园中的风土气息。
令其他两人没有料到的是,花样百出的诺亚居然是第一个喝完的,他把酒瓶顿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仿佛比赛落幕时的礼花炸响。
钱德勒变得面色通红,他比诺亚足足慢了半分钟,才把空酒瓶放下。
“输了的人可得老老实实把话盘圆了。”诺亚得意地向钱德勒发出他的胜利感言。
“老实说,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现实。”钱德勒喘着气,呼吸之间都带着酒气。一整瓶红酒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喝下去总算让他感受到了醉意。
意识稍微模糊,他不再考虑别的东西了。
而诺亚似乎还保持十足的清醒,钱德勒有时候真想不明白,明明他和诺亚在生物学上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没有诺亚那么深不见底的酒量。
这和他一开始的设想形成了偏差,他希望诺亚比他更醉一些。
不过都无所谓了,钱德勒拿出了口袋中的真丝手帕,淡蓝色的名贵丝绸包裹着一个小物件,随着手指的动作将手帕打开,那个小物件竟然是款式有些过时的耳坠。
耳坠是黄玉制成的,从它光滑无暇的外表看大概价值不菲,形似水滴,外缘包裹着一层黄金,不过这样的坠子实在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依爱拉有点不理解,明明只是普通的饰品而已。
但诺亚却全神贯注地盯着钱德勒手心的物品,竭力地保持着平静,他既有点急切,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种接受了某个事实的悲哀。
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已经认出了挂坠的所有者,同时他的瞳孔收紧,像是电流通过一般,记忆中的某个区域被打开了。
他从钱德勒的手中捧起耳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那枚漂亮的耳坠即使经过漫长时光的洗礼也依旧光彩如初。
“不敢相信...我还能再见到它。”诺亚笨拙地吐出几个字来,随后他轻抚着那对坠子,低下了头。
依爱拉投来了惊愕的目光,她又看了看愣着的钱德勒,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诺亚的脸色变得像被油漆刷过一般苍白,随后试探性地说道。
“她,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钱德勒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们讨论的是谁?”依爱拉还是不太明白两人打的哑谜。
“薇薇。”诺亚说。
“薇薇·卡洛珊娜·维克托。”钱德勒补全了人名。
“到底怎么回事?”依爱拉有点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等诺亚缓一会儿,让他来说吧。”钱德勒一副无辜的样子,打开了一包瓜子。
“不会错的,这就是薇薇小姐的耳坠。”诺亚仿佛在自己的世界一般自言自语道。
“薇薇,她是谁?”依爱拉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无法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图像。
“一个知己,一个恩人,一个伟大的人。”诺亚回答道:“是天之渠星会战的事情。”诺亚的眼神中没有过多的哀伤,太阳余晖般的眼睛逐渐变得平静。
他无处安放的视线从坠子移动到酒馆的一株吊兰上,望着紫色的花朵,他在回忆的平原上肆意地漫步着,随后他缓慢地向依爱拉讲述起那段只有少数人知晓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