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鸟头海盗把闪着寒光的铁剑丢在自己脚边时,海德已是心如死灰。
他出身并不富裕,在战争年代末期辗转求生,凭借自己所学的知识充当着不起眼的技术员。
可他没想过竟会有一天,要被逼着和昔日的朋友同事刀剑相向。
“愣着干什么?这可没有游戏规则,先拿起武器的才有活下去的资格!”海盗们极具威胁性的声音刺进他的耳中。
跪坐在地上的船员们有的拿起了武器,晃悠悠地站起来。有的则一言不发地继续跪着,更有看淡了生死,杵在原地向神明祷告的。
祷告者的声音渐渐占据了海盗会场的一大部分,在圣言的加持下仿佛舞台灯光也成了神降下的仁慈光辉。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海盗们施加暴行。
不耐烦的海盗开枪崩死了怯战的信徒,为了活命的船员将刀剑刺进同伴的身体。
血液溅落在白色的广场地面上渐渐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疯狂的喧嚣此起彼伏,海盗们陷入了狂欢,而引爆这场狂欢的道具就是船员们的命。
刀剑乱舞,寒光闪烁。
留给海德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穷途末路,要么杀要么死!
他想起自己还有年迈的父母,和温柔体贴的妹妹。
家人们苦苦等待着他每个月跑商赚来的薪水度日。
如果他放弃了,或许这个家也就毁了吧。
以家人为借口,海德笃定了杀死别人然后活下去的决心。
那柄坠落在地上的长柄双手剑也在冥冥之中呼唤他,那迷人的金属色泽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更加亮眼。
海德紧紧握住剑柄,镌刻的纹路刺进他的皮肤,剑锋沉甸的重量感成了他此时心底唯一的慰藉。
伴随着海盗们的欢呼喝彩,一名孱弱的船员神情纠结地朝他冲了过来。
还没做足准备的海德笨拙地挥剑,试图逼退那名船员。没曾想对方早已做出了觉悟,孱弱的船员抽刀格开海德的剑锋,紧接着补上一脚直击海德下盘,在他失去平衡,视野天旋地转时。
不知是哪来的念头驱使他的身体翻滚。
孱弱船员的刀插在海德身体上一秒存在的位置,仅仅划开了他的外套。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甚至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技术员海德的动作远比孱弱船员更加缓慢.......
在他陷入缠斗时,周围传来的喊杀声以及濒死之人痛苦的嚎叫刺激着他生存的本能。
他将剑高举过头顶后重重砸下,却被对方闪身躲过,海德松开剑柄箭步跟进。
结实的一拳狠狠揍在孱弱船员的胸口,船员吃痛后退,反应变得迟缓。
海德趁此机会夺过他的弯刀,尖锐的刀口刺入人身体时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孱弱的船员咒骂着,嘴里溢出鲜血,身体脱力向后倒去。
海德第一次明白了亲手结束他人生命的滋味。
他是出于无奈,但这不是杀死无辜者的理由,从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他就背负着谋杀者的罪名。
得益于祖上强大的基因,海德很快便适应了身体上的兴奋,手中夺来的弯刀也远比笨重的双手剑更适合他。
此时他也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择手段地生存下去。
又有人拿着武器向他冲来,舞台的灯光照的他们口干舌燥,火热身体中的灵魂干涸了,沾满鲜血的躯体回归了原始野蛮的欢愉中。
他们是新世纪的‘文明’人,却上演着远古时期互相争斗的戏码。
海盗们喝彩的声音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不断冲刷着海德的意识。
被干涸血块模糊了面容的船员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爆发出战吼,不知是杀死友人的痛苦,还是他的内心彻底疯狂,成了被战斗操纵的傀儡。
走投无路的人彼此发起冲锋,冰冷的阔剑从海德的身旁擦过,他撞进那名船员的怀中。
在对方短暂分神时,手中的弯刀不由分说地钻进了看不清面容的船员的侧胸,温热的血珠从刀口滚出,宣告着战斗胜负已分。
他出彩的表现勾住了海盗们的目光,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传来了对他的喝彩,杀人的愧疚感再次袭来。
海德闪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又要面对下一个曾经的同事。
海德心如槁木,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员他已经尽力了。但杀戮不是他的本性,他不该如此。
即使自己拿家人作为杀人的借口,可被他杀死的那些家伙,哪个没有属于他们的家庭?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主!那么他也不会被救赎的。
临时建立起的信仰骤然崩塌,他已然做出了慷慨赴死的打算,就让下一个船员杀了自己吧!
海德曾好奇过自己临终之前脑海中出现什么,也许是家人,也可能是爱人。
但直到真正面对这一刻时,疲惫的精神却如此平静,像是久旱的大地逢受甘霖。
海德闭上了眼,他听见海盗们的嘘声,以及那名同事奔跑逼近的脚步声,是那样清晰——
但幸运女神再次亲吻了他的面颊。
海德万念俱灰但求一死的刹那,攒射的炽能光束顿时覆盖了几乎整个广场,所有持枪的海盗几乎在同一时刻被击中。
他等待了许久,却也没感受到刀剑刺进自己身体痛楚。
于是海德睁开眼,只见刚才的船员抱着双肩坐在地上,周围净是一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
为首的是一名萨拉族的女性,她粉色的头发和眼瞳几乎让人过目难忘。
他们悄无声息地制服了所有海盗,及时地终结了这场无谓的杀戮。
意识到自己得救的瞬间,失去了肾上腺素的支撑,海德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杀死同事的愧疚、劫后余生的喜悦、对未来的迷茫,几乎所有积攒的情绪在此刻被点燃,成了摧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后来的事情,海德有些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是那名粉色头发的女性来到了他的身边。
崩溃的海德正如溺水者不择余力地要抓住任何物体一般,狠狠地抱住了那名拯救他的女性。
他失声痛哭,鼻涕眼泪还有鲜血全都一股脑地抹在了那个拯救他的军人身上。
“蜜雪莉雅中尉!要我帮你把他从你身上拽开吗?”赶来的医疗兵看出了粉发女人的窘迫,于是这样说道。
“啊,就让他哭一会吧,反正现在也不忙,等他情绪稳定了就能自己走路了。”蜜雪莉雅伸出手替海德擦去眼泪:“这位先生,你已经安全了,自由军会保护你的。”
然而蜜雪莉雅的轻声细语反倒让这个崩溃的男人哭的更加激烈了。
“这位先生,你这样抱着我的腿,我可没办法走路哦。”她似乎十分无奈,但海德仍旧死死抓着蜜雪莉雅不放。
据说蜜雪莉雅特地在冷风里站了两个小时才等到海德松手,甚至没能赶上属于她的表彰会。
出于对蜜雪莉雅的愧疚,海德想以自己的方式报答蜜雪莉雅。
于是他费尽了心思,付出了常人数倍的努力后才加入了自由军。用他的话来说,大概是对星际商船产生了阴影,再也不敢踏足了。
不如来见恩人一面,顺便当个技术员为自由军效力。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真是捉弄人啊,海德内心不由得发出如此感慨。
他来到基地的资料室,用蜜雪莉雅交给他的芯片打开了权限门。此刻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眼前。
究竟怎样才能找到蜜雪莉雅想要的数据呢?她想要知道释放异虫到海津星的内鬼是谁,更需要知晓异虫出现的时间点。
海德有些担忧,直觉告诉他,蜜雪莉雅似乎卷入到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里。
他必须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决不能让蜜雪莉雅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抱着这样的信念,文弱的男人打开光屏,一头扎进了信息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