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远处眺望,置身于都市夜景中,随时感受迷乱的信息来的更加刺激。
五颜六色的灯牌,四射的霓虹灯光,旧世纪的人们管它们叫做赛博感。
无数浮空车首尾相连组成了一条散发着红光的飘带,像是缠在楼宇之间的红绫。
诺亚的浮空车也堵在了这飘带上,他索性双手离开方向盘,一切交给自动驾驶系统。
“听歌吗?”他百般聊赖地摆弄着光屏,上面排满了艾尔莱为他精心挑选的歌。
“嗯,也好。”艾梅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无所事事地捏着手指。
她娇巧光滑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霞。
难以掩抑的欣喜从她漂亮的黑色眼眸中流泻出来。
像艾梅这样处于花季的女孩,没有经历过风浪的消磨,身上仍具备着些许天真和源源不断的热情。
自从她离开家的庇护,栖身研究所后,便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不仅仅是得到了憧憬的人的认可,更是见到了曾经不可触及的光景。
纵然战争将至,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也让少女感到安心。
“孤身一人,扬起风帆,只需破浪前行,在寂静的空间中昂首挺胸。”
“勇敢的拓者,用漫天星辰的光芒开道,不负大地的祝福......”
轻吟着《星云拓者》的歌词,诺亚点燃了香烟。
拥挤的车流丝毫没有松堵的迹象,仍是蠕行着,男人的歌声和烟雾弥漫在车内,而窗外则渐渐下起了雨。
先是淅淅沥沥的滴答声,顷刻便成了滂沱的大雨。
“还真是巧啊。”诺亚看着雨幕中的都市,喃喃道。
“秋天还有这么大的雨么。”
“大概是盛夏的回响吧。”诺亚提出了他的猜测:“接下来就要降温了,小心着凉。”
“我又不是小孩子!”艾梅扭过脸来反驳诺亚,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仿佛在说‘你就是小孩子。’
顿时感到自己的反驳变得十分苍白,艾梅无奈地低下头,继续掰着手指打发时间。
但窗外的雨声,车厢内的音乐,以及舒适的空调很快便把艾梅拖进的梦乡。
她梦见了小时候追过的蝴蝶,穿过的白色纱裙,漫步过的沙滩。金色的太阳下,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重新建立起的都市,怀揣新希望的人们欢歌笑语。
艾梅睡得很香甜。
诺亚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一片雾蒙蒙的世界。他有些怅然地一个人抽着闷烟,一支接着一支。
‘统一战争害我失去了洛斯里克,难道现在我还要失去你吗?’
‘骗子......’
依爱拉的话在诺亚的耳畔回响。他知道自己在内心深处渴望着复仇,虽然只是一丝火苗。但只要有合适的燃料,燃起熊熊烈火并非难事。
“呵呵,你啊。”诺亚爆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冷笑,将头靠在了车座的软垫上。
“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废墟里的夜晚么。”
躲藏在烟雾中,诺亚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情感。
冰冷的雨点不断敲打着车窗,雨刮器发了疯似得摇摆,水珠飞溅。
车载音响里传出的歌声、凄清的冷雨、钱德勒对他说的那些话,组成了一把钥匙,足以打开诺亚脑海深处记忆的钥匙。
在成为第五研究所所长前,诺亚漫长的生命中经历了许多波折。
那时他仍在为自由军的存亡奋战,也是为了他的自由而拼尽全力。
但黑夜无光啊,再强大的灵魂都无法照亮,无法穿透分毫!
如果只身处于当时黑暗的世界中,是无法抵达生活的彼岸的。
而诺亚很幸运地遇见了一群人,是他们指引着诺亚前往一条明路。
在这群人当中,最特殊的一位并非和蜜雪莉雅长得很像的赛琳希儿,而是卡洛珊娜。
卡洛珊娜的全名是,薇薇·卡洛珊娜·维克托。
或许这个姓氏让人感到很熟悉,那一定是因为现任帝国领袖名叫夏尔·维克托。
不过冗长的全名和薇薇的性格截然相反,她是个干练洒脱,充满激情与快乐的少女,一颦一笑都能为周围的人带来力量和欢笑。
古代的时候,像这样的家伙绝对会被奉为圣女,事实也相差无几,她所做的事业也和真正的圣女一致。
她致力于解决雷蒙帝国和自由军的争端,将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们从战争的绞肉机里解救出来。
到这里都没有任何问题,更挑不出毛病。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薇薇小姐是雷蒙帝国人,她出生在帝国首都凯旋星的七丘之城,母亲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护士。
可她的父亲,却是雷蒙帝国的高级将领,号称陨落黑星的拉斯特·埃涅阿斯·维克托。
对于当时的社会而言,薇薇呼吁停止战争的喊声就像抛进大海里的石头,只能溅起一朵白色的浪花。
正在大举推进的帝国军怎么可能停下侵略的步伐,而自由军若是放下武器当场就只剩死路一条。
而且她的行为,给她在军方的父亲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也为最终的悲剧打下了地基。
见自己在幕后的呼声完全传不出去,薇薇没有就此气馁,相反她利用自己父亲的职权,来到了战争的前线。
此时她侥幸地遇见了诺亚一众。
她以战地记者的身份活跃在战场上,不断记录着帝国军造成的破坏,也记录着诺亚一行人是如何在苦难中生存的。
她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干劲,为了她终结战争的理想,能够付出所有。
和诺亚他们相处的时光里,她的鼓励,以及利用军队漏洞带来的补给品,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从危险的战斗中化险为夷。
万事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着,自由军也渐渐开始站稳脚跟,开始了对帝国的反攻。
可诺亚的噩梦,此时正悄然酝酿着,就像缓慢滚动着打开的——燕督亢地图。
在取得接连胜利后,自由军开始筹划夺取位于中环地带的重要星球【天之渠】
这颗星球洋多陆少,为数不多的陆地又群山遍布,雷蒙帝国在山上建立了坚固的壁垒。
自由军希望重新夺回【天之渠】,启动星球上的陆基反星舰系统,以此拖延帝国军舰队的推进速度。
争夺战开始前,自由军计划宽广的海洋上组织水面舰队,先取得海洋控制权,再通过舰炮轰击陆地,摧毁壁垒。
但作战最困难的地方,不是自由军和雷蒙帝国的海战。而是怎么把水面舰艇投放到【天之渠】的海洋上。
唯一的希望,那便是自由军的星舰可以突破雷蒙帝国在【天之渠】的驻守舰队。
双方在宇宙空间交锋时,诺亚所在的星舰被帝国军凶猛的火力击沉,向【天之渠】坠去。
他们本应该在水面舰队取得作战胜利后,再通过空降仓投送到要塞附近,然而现在只能被迫登陆。
等待着他的,是帝国的要塞守军。
趁着巡逻卫队还没有彻底剿灭他们,诺亚迅速组织了幸存的士兵,借助地形开始周旋。
可惜要塞守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诺亚他们的打算,无数微型无人机散布在丛林中,成为夺走士兵们性命的最大凶手。
由于坠落匆忙,惊慌疲惫的士兵只能带走极少物资,在这完全无法得到补给的丛林......越南反击战的成功也难以复刻。
他们是绝对活不下去的,诺亚心知肚明,而他希望在死前侦查出要塞的守卫情况,尽可能地破坏要塞设施,为大部队的进攻埋伏笔。
付出了无数牺牲后,诺亚成功绕到了要塞附近,可他无意中被要塞外壁的自动炮台锁定,一发试探榴弹在他附近爆裂开来。
冲击和破片紧随其后,虽然没有夺走诺亚的性命,但爆炸的冲击仍然把他震晕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来时,战友已经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对要塞附近地形和防御武器的测绘也完成了大半。
只是,他们队伍中失去了赛琳希儿,反步兵地雷把她炸成了碎片,连同她渴望重建萨拉人空间站的梦想一齐粉碎。
经过商讨,诺亚的部队一致决定,先想办法联系上部队,将这份重要的情报图发出去。
然后失去了生存希望的他们立刻和雷蒙的杂种拼命。
可事情在绝境之中迎来了最大的转机,得到了消息的薇薇小姐大胆推断出了诺亚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她竟孤身一人带着整个要塞的信息,和未被封锁的电台找到了诺亚。
正因薇薇小姐,他们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天之渠】很快被自由军的后续部队占领,诺亚的部队也迎来了劫后余生。
至于薇薇小姐,诺亚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使动用所有渠道去打听,也是杳无音信。
是战争杀死了她。
这该死的,愚蠢的战争。
诺亚愤恨地握紧了拳头,方向盘也被他掰得发出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