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天空才朦朦亮，黎瑞已经起来了，点了根烛坐在窗边，在纸上写着什么。有一只小飞蛾在火烛周围环绕，他的侧影印在墙上，像尊雕像，无形中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看到我醒来，对我笑了下，说：“小姑娘，你对我真放心，我出来找纸笔的时候你都没醒”，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对他说：“我叫白芨，另外你现在应该少动的，你不觉得肩膀很痛吗？”
他轻轻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原来你叫白芨了啊，我左肩还动不了，但是你不是说了要为我治疗嘛，我想问题不大”。
我心里小小的无语了下，为什么他好像不是自己受伤了似的。难道大将军之所以能做大将军，是因为他们天赋异禀，没有痛觉？
简单吃了早饭后，我便去药铺买了些药，着手为黎瑞治疗。
“我先给你用松香，儿茶、血竭、冰片、乳香等药物研磨外敷，再予三七、白芷、川芎、当归、红花、乳香、没药、丹参等药物口服以消肿祛瘀生血。等后面几天腐肉去干净了，再用白芨粉生肌敛疮，这样伤口会好的快些。等你伤口长好了，我再给你扎几针，这样功能很快就能恢复，以后伤口的地方也不会落下病根，免得以后你肩膀老是疼”。
我边给他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还有啊，你给我的钱可没剩啥了，血竭啊、三七啥的都可贵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治疗价格不公道，另外白芨也很贵。但是用在伤口上长肉效果可好了。别的医生都用来治疗肺痨、肺疮吐血的，但是他们都很少知道外用效果也好，你得感谢遇到我这么细心的大夫”
“是了，小白大夫，那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他看着我点点头，眼眸明亮。我脸一下就红了。
唉，律法应该禁止好看的人撩而不自知。
“那开始治疗吧”
他解开肩膀上的衣袖，露出左肩。我把纱布拆开。他锁骨真好看啊，细细长长的。肩下手臂的三角肌却强壮有力的样子。在好看的锁骨下一点，却有一个触目的伤口显露出来。已经没有流血了，但红肿得厉害，红色肉芽旁边有少量的白色的分泌物，如果不管，肯定要化脓了。
“昨天虽然已经给你清理过伤口，但今天还要再把腐肉清理下，你尽量不要动哦”。
我一边说着一边清理着白色的分泌物，再给他往伤口上撒着药粉。我估计他很痛。他眉头微蹙，细密的汗珠布在额前。我有点不忍心，包扎的手都有点颤抖了。我咽了咽唾沫，轻声问他：“你还好吗？再忍一忍，不上药会化脓的。”他轻轻笑了下：“无妨，这点伤早就习惯了，不必理会我。”
我不禁感慨起之前在医馆的时候，经常有被刀切到的，或者摔伤的来治疗，明明是一个细微的伤口，只要好好换药，三五天就能愈合的。但是惨叫声都快能响彻整条了。像黎瑞这种患者，简直是神仙患者了吧。可能这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伤？
做完这些，我又去做了点吃的，这两天便是要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他有时候独自一个人在写东西，看到我回来了便不动声色的把纸折起来藏在身上。我看到了也当没看见，也不敢问。我怕要是知道什么了，他暴起就给我一刀儿，我实在怕痛怕死，更怕痛死。
有时候我磨药或者做饭洗衣时，他会挪到我身边，帮我添药烧柴之类的。我和他闲聊，偶尔他会说起军中事物。说军中生活无非就是晨练午训，休战时士兵们还要自己耕地种菜，军中禁止饮酒的，但是在过节时他们偷着喝，有的人喝多了会想家，在晚上唱起家乡的歌。生活实在枯燥和危险。更多的，他便转移话题，再不肯说了。
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从不说越界的话，更不会做冒犯的举动。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总觉得他好像对一切事物不在意，也对所有事都能游刃有余的自信感。所以他从不急躁，也不会愤怒的样子。
所以，这么清冷又温柔的人，居然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在我心里出现一万次怀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真的是大将军吗？将军不应该是五大三粗杀人如麻吃生肉喝大酒胡子拉碴的糙汉子吗？”
他难得的哈哈一笑，右手撑着下巴，想了想，慢慢给我讲：“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沙场，是黎金逢老将军把他养大。黎老将军多年征战，按理说应该像说书先生口中立志报效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甘愿青山埋骨的英雄。可是黎老将军到了晚年，家人都都已经丢下他去往另一个世界，膝下凄凉。故觉得厌倦沙场征战，收养我后，不想让小孩步入后尘。故从小教我识文断字，对我很严厉，更不能有粗俗恶习，也不让我和军中将士同住。想让我做考取功名也好，行商坐贾也罢，总好过朝不保夕”。
说到这，他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可我对兵法感兴趣，研究各类排兵布阵。也自幼练武。黎老将军虽不情愿，却也觉得我有天赋，同意我跟着上战场。终于在17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第一次独自领兵。捷报传来，黎老将军也就随我心愿了”。
“至于你说的杀人如麻，战场上难免会有流血。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些面孔，有的意气风发，有的饱经风沙，他们大多死在我的红缨枪下。我只能尽量不去细想，只当作任务。这种日子对我来说也不会太长，我只想尽快完成我的任务，目标实现了，我就会退出这些纷争。我有自己的想法，自然不用像别人一样靠酒精麻痹自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时候遇到病的快死的人，虽尽力救治，最后人还是去了。久了人心就会变得麻木，只觉得生死有命，华佗难救。可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以为我麻木了，可我毕竟是个医生，只学过救人。但是士兵在战场上杀死敌人也没错。
黎瑞大概是看出了我内心的纠结。给我递了杯水，说道：“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不然我肯定请你喝杯茶。你喝过白桃蜜茶吗？我有个友人，会用冷萃法泡茶，再加入一点点蜂蜜和白桃汁。喝起来茶香醇厚，桃汁清甜，再搭配一小块糯米糍，软糯细腻，我想你也会喜欢的”。
我哪儿过这种东西，于是思绪又不争气的被他带偏了。
我实在太喜欢和他这样闲聊的时光了，我想我之前这么倒霉，都是因为积攒运气和他一起共度这几天的平淡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