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父亲吗?」
「是的,你那边怎么样?」
「希望父亲能够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以是可以,我和你母亲也并不着急回去,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
我把煎蛋翻了个面,回头看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然后掐断了电话。
「呼...」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一切都想好的方向发展着,但是心中的沉重却依旧没有削弱;就好像战争中依靠装死唯一存活幸运者,最后却被当做了英雄一般的压抑与负罪感。
「再不翻面可就要焦咯。」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感受着耳坠传来的温热,感觉脸有些发烫。
「真是的,怎么又突然袭击我。」
兴许是我刚刚走神地太严重,对镜的到来毫无察觉。明明已经被袭击过很多次了,但不知为何,我依旧毫无防备。
「你为你刚刚的表情很危险啊...」
镜穿着短袖站在一边,可能是当做睡衣缘故,衣服得领口松弛地耷拉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蓬松凌乱的头发下是那副继承了他父母近乎所有优点的完美脸孔,此时正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
「啊...我只是在想今天该做些什么当做晚餐。」
「这样子啊,冰箱里还剩下些什么?」
「剩下些上次没用完的汉堡肉。」
「那晚上就做黑椒汉堡肉好咯。」
镜无所谓地摆摆手,打了个哈欠。
「晚餐就交给我吧,就当是我睡懒觉的惩罚。」
他站在我身边倒了一杯牛奶咖啡。
「喂,早上起来好歹先喝杯温水吧。」
我抛开杂念,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不觉地皱起了眉毛教训起来。
「唔...」
镜愣了一下。
「你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好妻子了。」
「嗯?」
这回轮到我瞪大着双眼,就在这一瞬间,镜把杯子夺了回去。
「风音你在这些地方还是太嫩了哦。」
镜慢悠悠踱步走出厨房,背对着我举了举盛着棕色饮料的杯子。
我反复咀嚼着他刚刚说的话。
「好妻子...吗?」
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连不安都被驱散了些许。
享用完早餐的我们慵懒的坐在沙发上,锅子我早在加入餐桌前就已经收拾完了而盘子就直接托付给了洗碗机来处理。
就在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我传来了简讯。
「镜,下午我可能要出去一下哦,家里缺什么吗?」
「应该不缺吧,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晚餐。」
简单地交流过后,我从柜子里拿出我最得体的衣服,前往赴约。
选地离家里不远,是那家开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我进门以后就看到那个似乎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
「您是...渡边先生?」
「嗯...你是藤原小姐吧...」
「是的。」
我浅浅鞠了一躬。
「坐吧,不用这么紧张。」
嗓音很温和,我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请问渡边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有些紧张地攥在一起,粘腻湿润的汗水不受控制地将手掌间濡湿。
「听说藤原小姐现在在和镜交往...是吗?」
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着,金边眼镜让他看起来知性随和,西装完美地贴合着,刀削般的面容隐隐约约间和镜有些相似。
「是的,渡边先生。」
「唔...这样啊...」
渡边诚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手臂。
场面就这样僵持着,渡边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我也维持着原来的坐姿。
「哦对了,你想喝点什么,因为不知道你的喜好我就没有擅自给你买饮料。」
「呃...牛奶咖啡就好。」
紧张让我全身麻痹,想象中的审判并没有等来,结果却是这样一个让我出乎意料的提问。空白的大脑唯一浮现出的就是镜经常在喝的牛奶咖啡。
「拿铁吗?你们的喜好出奇相似呢,呵呵...」
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露出了笑容,他身边无形的气场也变淡了许多,明明春末还带着些微冷,我的背后却依旧传来淡淡的热意。
「您好,这是先生您要的黑咖啡和拿铁。」
「好的,麻烦将拿铁递给对面那位小姐。」
我捧起有些发烫的瓷杯,因为完全不敢提出话题所以只好盯着奶泡上的拉花发呆。
「藤原小姐...你真的做出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啊...」
我不动声色地抬头观察着,此时的渡边先生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社长,而是面带忧色的父亲。
「是因为...镜的母亲吗?」
「啊...很显然是的。」
渡边先生感受着咖啡的香气,微微饮了一口皱了皱眉,这里的咖啡似乎并不是很合他口味。
手心烫得有些微微疼痛,馥郁丝滑的液体流过喉间,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要把刚刚的紧张感全部吐掉。
「渡边先生,您怎么会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好歹还是他的监护人啊。」
「是风间同学告诉您的吧?」
「藤原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慧。」
计划已经开始进行,我没有理由在这里退缩,我对上渡边诚那双深邃沧桑的眼睛。
「不过现在真正能够接近镜的也只有我吧。」
渡边先生挑了挑眉说道
「呵呵...我可从来没说过要拆散你们。」
他将双肘支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不说这些东西了,还是聊点轻松的吧,最近镜...过的还好吗?」
渡边诚遥遥地看向我们公寓的方向,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镜现在过得很好,我偶尔也会去帮忙收拾一下。」
「那真的是太感谢了。」
我隐瞒了我们暂时同居的事实。
「其实我这次是有一件事想让藤原小姐帮忙。」
我不由地坐直了身子,因为谈话的天平开始向我倾斜,一时间无数的条件在我脑海中闪过。
「是有关小哀的...」
「抱歉。」
在听到『风间哀』的时候,所有的盘算都直接被我推倒打散。
「您应该清楚我是不会帮她做任何事情的吧。」
我死死地盯着渡边诚,他反而有些不自然起来。
「嗯,是这样子没错,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可是您的宝贝女儿不是早就已经开始接触他了吗?」
「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取得很好的结果。」
「所以呢?」
「那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小哀...」
「不,在我眼中就是她的错,如果我们还要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话,那么今天的谈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愉快了。」
我不太想听到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这只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
「那藤原小姐,不如我们换个方式谈谈如何?」
「请便。」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美绪知道你试图夺走她曾精心培育的『作品』她会怎么样?」
「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紧蹙眉头,开始权衡利弊。
「正相反,我甚至可以帮你隐瞒你在镜身边的事情。」
「如果连您都知道了,风间社长也没有理由不知道吧。」
「如果我说她忙着培育新的『作品』而无暇顾及呢?不过我希望你知道:即使是『瑕疵品』也并不意味着她会容许他人染指,毕竟她就是这样有着病态控制欲和占有欲的人。」
渡边诚嘲讽似的勾起嘴角,但是眼角的追忆却在不经意间流出。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就算我不帮风间同学修复关系,我想您也会帮助隐瞒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谁也不想看着恢复自由的笼中鸟再次被囚禁,无论是您,还是风间哀,因为你们都深知折翼的痛苦,不是吗?」
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看不清城府的男人认真听完了我的猜测,然后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呵呵...哈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细细的呢喃声让我知道,我赌对了。
「小哀现在过得很辛苦。」
「那是她应该承受的。」
「是吗...」
渡边诚看了看腕表,站起了身,脸上不经意间显出一丝疲态。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今天的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而我也只是一个单纯为在孩子们担心的父亲而已。」
说罢,他便径自结完账单扬长而去。
每每这种时候,我都会很庆幸自己有对会揣摩人心的父母,他们强大的心理学天赋遗传从小就体现在了我的身上,也正是如此今天的谈话我才能略微占据上风。
而这还是建立在渡边诚先生心有顾虑的情况下。
仔细感觉,背后已经湿透了,果然还是有些难以应付这种厉害的大人物啊。
我伸了个懒腰,把冷掉的拿铁一饮而尽,然后给镜发了条『在回去了』的简讯。
「风音?」
等到我到家的时候,镜就出现在玄关,明明系着围裙却随意地一点都不像一个煮夫。
「你已经开始做饭了吗?」
「是的,其实在收到简讯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了。」
他接过我顺路带回来的果蔬汁和面包。
「你就不好奇我去做什么了吗?」
我试探道。
「嗯?」
镜不解地回过头看着我。
「当我没说。」
我换好鞋子解开马尾,顺手揉了揉他高过我些许的脑袋然后走向房间。
「「我开动了!」」
主食除了米饭还有一点我带回来的切片面包,上面抹着蒜蓉在烤箱里烤的有些焦脆。白灼菜心青翠的颜色看起来很新鲜,但是我的心思完全没有在品尝食物上。
「怎么心不在焉的?」
镜若无其事的夹起一颗菜心放在我的米饭上,然后伸出筷子去拆散还冒着热气的汉堡肉。
「最近吃的太好了,身材要走样了。」
我鼓着脸,像平常一样说道。
「是吗?反而每次是我在收拾残局哦。」
「和我之前比已经吃得变多了。」
我把镜夹给我的菜心送入口中,脆嫩的口感带着一些甜味,可以说完全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
「果然只要是镜做的饭...」
「『我就会想一直吃下去』...最近你经常这么说都让我开始觉得我的手艺是不是真的好的这么离谱了,明明只是家常菜而已吧。」
镜虽然在吐槽可是脸上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好在我及时反应过来,没有让他看出什么差错,如果老实坦白反而会让他反感吧。
用餐过后我去厨房收拾餐具,而镜则选择直接回房间休息。
「明明已经是情侣了,但反而比之前还更有些距离。」
我摇头失笑,匆匆处理完剩下的工作。
路过他房间的时候,我顺手拧了一下门把,果不其然,还是锁着的。
「我先去洗澡咯。」
「嗯,洗好了喊我就行。」
我躺在浴缸里,不禁回想起渡边诚先生离开时说的话。
说起来相比于记恨我更应该感谢一下风间哀。如果不是她的缘故,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有机会把自己的『存在』作为一种心理暗示来烙印在镜的生命里。
现在看来似乎我的行动有了效果,虽然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抵触,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下点功夫『纠正』就好了。
倒是风间哀,为自己的愚蠢和鲁莽付出了代价,对镜的戒断反应加上风间美绪女士的掌控那一定会让她疼痛到大脑发颤吧...呵呵。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心地捧起一捧水,然后摊开手掌,任由它从指缝流尽。
「叩叩,已经泡了很久了哦,再泡小心会泡昏头。」
「好的,我知道了。」
外面传来镜的声音,我随即伸了个懒腰,然后爬起来擦干身体,将浴缸草草地清洗了一下以后就打开了门。
他穿这一件很薄的短袖,我伸手去触摸他的胸口,却在触碰到的一刹那被抓住了手腕。
「抱歉,我不太习惯别人这样...」
「连女友都是别人吗?」
「这...」
镜不再言语。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帮你擦背吧?」
「我...」
「不准拒绝哦!」
当一个人在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漂移,呼吸频率也会改变,我的好奇心的强烈程度就像是沃土中的花种,不断萌芽;若是在之前我自然无法揣测那个心思深沉的家伙,而现在是我将他完全『掌控』的绝佳机会。
镜背对着我褪去上衣,把毛巾围在自己的腰部,自顾自地坐在矮凳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镜赤着上身的样子,连游泳都穿连身泳衣的他不知把上次买的小黄鸭泳裤藏在哪里。
匀称修长的上身紧实里蕴含着力量感;可能是之前的后遗症,如今他的肤色还有些病态的白,不过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我开始咯。」
「好的。」
我给他上了一遍泡沫后,拿出擦背巾开始细细地给他清洗,他始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擦完了,前面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谢谢了风音。」
他反手接过我手中的擦背巾,然后下达了逐客令。
「好吧。」
反正现在也有的是机会,我没有太过拘泥与这个问题就直接走开了。
带上门,我直接走回我的房间,至于去镜的房间?虽然很想,但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我坐在床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已经被翻烂的漫画书,中间夹着一张合影,里面赫然是我,镜,还有哀。
细细地抚摸这照片,回想着那年在家族大院里面的事情,不觉间那种不适的感觉又如同反胃般奔涌而至。
「呵...哀...你也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抽离回忆的我笑得很开心,再也不会有烦人的『害虫』来妨碍我了,这真是令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