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城
赵楷霖领着孟绸夕走到一家名为“精益馆”的道场前，其中不断传来竹木交击之声
“绸夕姑娘，此地便是我赵家弟子训练之地，想进去看看么？”
赵楷霖笑呵呵的指了指门口
“行。”
孟绸夕不动声色，随着赵楷霖步入道场
刚进门，却不是料想之中的汗臭味，而是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气
孟绸夕迅速注意到角落摆放着的几个香炉，恐怕那就是香味散发的源头了
接着，她放眼望去，偌大的道场内，有一块地方被数根红绳分割成几块大小十米的地区，大约十数名赵家子弟正手持黑色兵器在其中彼此对练
“此地是我赵家族人所开，虽说也对外开放，但多数是家族中人在用。”
说着，赵楷霖带着孟绸夕经过众人，来到一面武器墙前
墙上悬挂着十八般兵器，外表泛着哑黑的光
“比起赤手空拳的贴身肉搏，我们更看重兵器间的拼杀。”
他说着，从墙上取下一把黑剑，自如的甩了个剑花
“这些兵器通通由一种叫墨娇十劫的竹子制作而成。硬度如铁，但却不至于真的把人砍伤。我看绸夕姑娘你手上也没防身兵器，不如挑一把喜欢的，权当我送你就是。”
孟绸夕眨眨眼
要说她没武器，倒也不尽然，辛三可凭她心意幻化各种武器，随时可用
但现在她若是人前显圣，恐怕会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能白捡一把武器总归是不亏的嘛！
如此想着，孟绸夕扫视一眼兵器墙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各种武器还有不同尺寸，不同样式的版本，的确是样式齐全，一样不少
孟绸夕思考了一会儿，指向兵器墙最高处
“那个，能取下来吗？”
“哦？”
赵楷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杆长戟
“当然可以了，不过绸夕姑娘你可想好了，用戟可不比斧剑棍棒那些轻松。”
“没事，师尊教过。”
孟绸夕面色平静如水
她确实会，跟着宁羽生的那些年，虽然修仙功法一个没学，但凡人武功是一个不落，实际上这一面墙的武器她全会用，但长戟是除去剑之外，用的最顺手的
“好。”
赵楷霖也不多废话，轻轻一踏脚，武器墙上那把足有九尺五寸的大戟便被震下，精准落在他手中，而其余兵器则分毫不动，稳坐架上
他将长戟递给孟绸夕，笑道
“绸夕姑娘何不试试兵器顺不顺手？”
说罢，他便指向不远处，道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擂台
“那里可比寻常训练地界宽广，于长戟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
孟绸夕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长戟
虽说有些轻了，但触感温润，倒还算趁手
“好。”
说罢，她飞起一跃，稳稳当当落在擂台中心，却连一丁点声响都没发出
“好身法！”
赵楷霖眼中浮现喜色，身形刹那间消失不见，转眼间便在孟绸夕身边闪现而出
“嗯？”
有眼尖的赵家子弟一眼便看到擂台上的二人，惊呼道
“有人打擂台了！”
此话一出，其余子弟们也不打了，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立刻被好奇取代，纷纷行礼言和，急匆匆朝擂台走来
“打擂台？谁和谁？”
众人好奇地打量擂台上的孟绸夕和赵楷霖
“少主和一个女人？”
等到他们看清孟绸夕是个女人后，纷纷讨论起来
“且不论境界差异，就是单纯形体上，女子就要弱男子一头，更何况少主练武已久，恐怕这女人要被揍得很惨了！就是可惜了那张长得不错的脸……”
“我看未必，这女人可是从兵器墙那儿跃进擂台的，恐怕并不简单……况且平时也难见少主出手，说不定也能学到些什么。”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赵楷霖已经将武器从长剑换成了短匕
“……”
孟绸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熟知兵器，又怎能不知道短匕对长戟可谓螳臂当车？
换言之，赵楷霖这是有意让她
【这小子倒是有些怜香惜玉的样子！】
辛三幸灾乐祸地出声，带了些供火的意味
而孟绸夕恰恰吃这套
她额头浮露青筋，眼神中带了些烦躁
【我要他让了？】
“绸夕姑娘，准备好了么？”
赵楷霖笑呵呵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请赐教。”
【要不要老夫帮你？】
【我要你帮了？】
应付完没有眼力见的辛三，孟绸夕压下心中怒意，单手持戟，戟尾顿于身侧地面，戟头斜指前方，摆开一个稳如磐石的守势——那正是她从无数次与宁羽生的切磋中总结出来的最好架势
只等赵楷霖先手出招，自己再以长兵器特有的距离和范围优势达到后发先至
然而……
三息，五息，甚至十息过去了，赵楷霖仍旧站立原地不动，甚至还有闲心端详匕首上的花纹
渐渐的，孟绸夕回过味来：
难道这个男人觉得，不光连兵器上的优势，就连先手也要让给她，这场战斗才算得上公平？亦或是，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个想法好似一把重锤，重重的砸在孟绸夕心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意
“别小瞧人了！”
孟绸夕脚步猛然前踏，架势手中戟尖寒芒一闪，如一道漆黑色的闪电直刺向赵楷霖心口！
这一招，转守为攻，由静至动竟丝滑如泥，毫无滞涩！
这一刺，极快，极准，极稳，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爆发，虽说动作朴实无华，但也正因她不以炫技为目的，只靠数万次的练习而铸成的扎实基底，才能将她心头那股火气完美贯入其中！
“好快！”
赵楷霖眼中笑意瞬间消失，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施展身法向一旁闪躲，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记杀招
尽管如此，这戟尖挟来的疾风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白印
“再来！”
孟绸夕攻势已起，岂能轻易停息？
她趁第一刺未老，手腕一拧，长戟变刺为扫，只冲冲拦腰斩来！
赵楷霖矮身翻滚，惹得尘土沾上衣衫，略显狼狈
他刚起身打算反击，然而第三招已至——
“再来！”
孟绸夕再呵一声，戟头下劈，势大力沉，要将他钉在原地！
“还有？！”
戟刃映射在赵楷霖瞳孔中，闪烁出冷冽的光
“啪！”
坚硬的石质地面被孟绸夕一戟斩裂，甚至入地三分！
“好险！”
赵楷霖闪到不远处，看向孟绸夕的眼神中不再有轻松，而是深深的震撼！
他本以为后者说的“没事，我会”只是逞强，哪成想孟绸夕是真会！不光会，戟法还如此狠厉老辣！
“躲得倒是挺快……”
孟绸夕抬眼迅速锁定赵楷霖身位，一头高马尾虽然凌乱，眉宇间却满是英气
“那我也得稍微认真点了……”
赵楷霖喃喃着，心中已经定下破敌之策：武器与先手的优势他都已拱手相让，那接下来就只能依靠绝对的速度来打造突破口！
想到这里，他便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一次次朝着孟绸夕戟招间的空隙攻去！
但孟绸夕的戟势已然展开，又岂容他轻易切入？
刺、挑、勾、啄、劈……长兵器的种种变化在她手中信手拈来，织成一张绵密而危险的大网，不仅封堵他所有近身路线，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性的巨力！
一连打了几个回合，赵楷霖越打越是心惊：自己引以为傲的兵器长处，竟在对方手中完全占不到丝毫便宜！
他起初的相让，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孟绸夕远不是他所想的弱女子！
她的每一次挥击都沉稳老辣，对戟的理解远超他的预估，更可怕的是那具高挑身躯里蕴含的、与他认知完全不符的狂暴力量！
每一次戟匕相交，即便他以巧劲化解，那股穿透而来的震动依旧让他的手臂微微发麻！
要知道，他可是金丹一境，而孟绸夕的力量居然能和一个金丹修士持平，甚至还不落下风！
“她的师尊是谁？竟能教出这等恐怖的弟子？”
此时二人连战十数回合，戟法、匕招相互碰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更惊起擂台下众人惊呼
“快看，那女侠牵扯住了赵少主！”
“不对，明明是赵少主牵扯住了那女侠！”
在众人注视下，二人又连战二十回合，仍势均力敌
然而，凡人和修士的体力毕竟是有差距的
虽说孟绸夕的戟招依旧密不透风，但赵楷霖已经看出了孟绸夕的气力正在逐渐变弱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可能轻松突破前者的防线
“绸夕姑娘戟法精湛，非奇不能取胜……”
赵楷霖心念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
“好！”
孟绸夕不知有诈，她瞅准时机，以全力刺去！
“啪！”
竹戟发出破空声，却什么也没扎中，赵楷霖果然闪开了这招
而他则趁着孟绸夕旧力略尽、新力未生的刹那，足尖猛蹬地面，身影如离弦之箭！
不是前冲，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凭借超卓的身法，瞬息间闪至孟绸夕视线死角——她的身后！
匕首悄无声息对准孟绸夕后心，只需要一息，他就能彻底完成绝杀！
“再来！”
然而，孟绸夕仿佛背后生眼！
几乎就在赵楷霖气息欺近的同时，她低喝一声，腰胯猛拧，以左脚为轴，右脚悍然蹬地扭转，整个人如旋风般回旋！
那杆长戟借着回旋之力，划过一道饱含怒意与爆发力的半圆，向后横扫而来！
“什么？！”
赵楷霖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和回击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乃至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他只能将全身气力贯注右臂，竹匕不再取巧，而是笔直刺出，匕尖精准地点向横扫而来的戟尖顶端——这是唯一可能化解这雷霆一击的方式，也是力量与技巧最极致的对撞！
“啪！”
一声竹器间猛烈碰撞的脆响炸开！
戟尖与匕尖死死抵在一起，两人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毕露，力量透过竹器凶悍对冲！
孟绸夕眸如寒星，赵楷霖咬牙发力，二人脚下石板竟被踩得崩裂！
“！”
众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他们看着二人角力，连眼睛都不敢眨，时间仿佛也在这一瞬凝固
而下一秒
“喀啦”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两件武器交击的那一点传出
只见一道纤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从戟尖和匕尖的接触点猛然绽开！
裂纹如同拥有生命的蛛网，疯狂地沿着竹质纹理向上、向下蔓延，瞬间爬满戟头与匕身！
“咔嚓！嘣——！”
更大的爆裂声接连响起
两件竹制兵器再也无法承受这恐怖的对冲之力，在二人惊愕的目光中，同时彻底崩解！
长戟的前半段炸裂成十数片尖锐的竹条，四下飞溅；赵楷霖手中的匕首则从匕尖到握柄寸寸碎裂，化为齑粉与竹片
破碎的竹屑如一场黑色的急雨，向擂台下众人洒落
“卧槽！”
众人纷纷卧倒躲闪，生怕被波及到受了无妄之灾
而反观孟、赵二人，他们的力量骤然失去承载，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同时向前踉跄
赵楷霖向前冲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孟绸夕则更狼狈些，连续倒退两三步，才堪堪没有摔倒
“这……”
赵楷霖怔怔地看着眼前微微喘息、脸颊因激烈运动而泛红的孟绸夕
后者手里握着光秃秃的断杆，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取巧或侥幸，只有属于强者的、硬碰硬的坦然
“呵……”
赵楷霖忽然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滋味，有苦涩，有自嘲，但更多的，是一种遇见真正对手后难以抑制的、沸腾起来的欣赏与兴奋
他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抱拳，这一次，姿态郑重无比：
“是赵某……眼拙，且冒犯了。姑娘好身手，好反应，好力气。”
孟绸夕也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中那截断杆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竹屑
她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震惊与升腾的战意，嘴角终于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赵楷霖一愣，随即面露笑意
这一次不是刻意相让的讨好，而是真正的，爽朗的笑
“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