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能抹去的追忆

作者:夏思弥 更新时间:2022/11/30 3:01:33 字数:3113

“躲在这里,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一位焦虑的父亲,捧着女儿的脸如此交代着,他呼吸急促。

直视女儿的眼睛,他看到了女儿眉目间的紧张与不安。明明是该是流连于童心,宝石般的眸子,却因为种种现实原因失去亮色。急促的呼吸间夹杂进一声叹息。他还有很多话想向女儿交代,但他听见了铁甲的刮擦声,散在无辜村民的呼号声中,细微且尖锐。

“我当初就不应该与那把被封印的神器扯上关系……”他喃喃道,而后在女儿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坚强地活着,你能做到的。更多的事会有人来教你的。”说完男人把女孩推进大小与她娇小的身躯刚刚适宜的墙缝里,扒来砖头叠在墙缝外,又撒了一把生火用的干柴堆叠在这里,才立起身子,吐出一口浊气。

“咣咣咣!”砸门的声音响起。

这次自己应该是逃不掉了吧……男人坦然地坐在了椅子上,摸出烟盒,指尖窜起火苗点燃。而后静静等待着。

其实从一开始,这样的逃亡就是没有意义的。魔域以北皆为人类帝国,以大陆为笼,自神器消失在帝国的视野里之后自己便已为囚。那又为何一直坚持到现在呢?还有那个神器中寄宿着的神明曾跟他说过的未来,究竟是否只是一场幻梦呢……

“轰”的一声,小屋的门被破开,闯进来三位身着甲胄的骑士,坚硬的盔甲上缀着帝国的繁饰。

算了,无所谓了。至少那个寄宿着神明的神器已经与他女儿完全融合了,不管一会儿事态如何发展,他女儿都会成功脱身的……只是希望女儿不要就此被发现,让帝国这么快就知道,“神器”已经可以去掉“被封印的”这个前缀。

“抓到你了,帝国的叛徒!你的逃亡之路在此断绝!”为首的骑士用长剑指着男人说到,长剑上闪耀着金色的流光。

“抓到我了?哈,你们可真是好手段。可惜了,我和我妻子的命对于帝国那帮老家伙来说无足轻重,就连我自己也不在乎。但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你是绝无可能找到的。”男人说道,就像以往一样刻意瞒下了他女儿的存在。

“呵,有趣。我只负责把你带回去,帝国的贤者们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骑士冷声道,把长剑拄在地上,倒像是一点不急。

“想活捉我?我也觉得有趣。那就试试你能不能战胜……你的本能吧!”男人低吼道,面露凶光,从椅子下面抽出一把锥刺,猛地冲向骑士。

为首的骑士脊背一寒,锥刺的设计是专为破开甲胄防御薄弱的连接处而设计的,若真让其发挥作用,被作为目标的骑士,恐怕就凶多吉少了。他心里高喊着,这个人不能杀!但是身后两位骑士甲胄的摩擦声,锥刺的破风声,面前男人凶狠的目光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举起骑士重剑,剑身漾起流动的魔法纹路,连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剑挥出。

鲜血斜溅在灰暗的墙上,面前的男人胸口一道深红,面露嘲弄:“呵呵,你……输了。”

男人“咣噗”一声倒下,一滩鲜血很快泅开,熄灭了掉在地上的烟头。片刻,身后的骑士上前一步询问道:“任务目标死亡,我们怎么办?”

为首的骑士恨恨地咬牙:“搜!必须把剑搜出来!把这个村庄掀了都得把剑找出来!还有,叫医者来一趟。”

“是。”二位骑士领命离开。没一会儿,为首的骑士就听见了村民们的悲号,以及医者的脚步声。

“骑士长大人,有何吩咐?”前来的医者行着礼问道。

“地上这个,把他伤口治好,再把他上衣换了。”

“可是骑士长大人,他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谁说叫你把他救活了?就是叫你把伤口处理了,我好上下其手。”

“……”医者表示无法理解,但毕竟是帝国骑士长的命令,他还是照做了。

之后看着换好衣服但已无生气的尸体,骑士长捡起地上的锥刺,往尸体的脖颈处狠狠一刺,拽出大片淋漓的鲜血。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交代说“犯人宁可自尽也不愿被活捉”就行。

这一切被藏在墙后的女孩看的清清楚楚,砖缝间的碎光没能捉着她的眼泪——谁在乎呢——至少这个世界不会在乎她的眼泪。女孩现在九岁,如梦初醒般刚刚入世,就被被命运以痛待之。

很快骑士长拖着男人的尸体离开了这间小屋,手下也陆续赶来告诉他在这里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里都没找到那把剑。

骑士长心中莫名烦躁,望着远处村庄广场上密密麻麻哭嚎惊惧的村民,小孩子尖锐的哭喊声,以及更远处如涛如浪的稻田,一股莫名的恶意突然自心底升起,携着阵阵难以压抑的兴奋……他随即叫来他的扈从:“把这个村庄包围,然后放火烧了。记住,一个村民都别放跑了。”

“这……这样的话……”扈从对他的命令犹豫着,但他知道自己的扈从正真犹豫犹豫的是什么。于是他清清嗓子,正色补充道:“这个村庄的村民包庇帝国重犯,还有异教徒,经查税收账目也有问题,我们帝国骑士团代表帝国的意志对这座村庄进行清洗。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我这就去。”没错,只是缺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帝国骑士的效率从来无需质疑,不一会儿,村庄四面起火,火焰肆意吞噬着一切,这一过程甚至比魔族入侵村庄时放的火还来的迅速。位于村庄中央的广场上,人们恐慌不已,眼睁睁看着火舌自四面八方撩来,远远地站着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士,头盔下看不见他们的神情。

站在远处看着渐渐凋零于烈火中的村庄,骑士长感到莫大的满足。

另一边,当女孩察觉到不对劲试图离开时,主要由木头与泥土搭建的小屋早已经被烈火包围,窗户边的火焰如江浪一般翻滚,带来的浓烟淤积在小屋里,变形的门框被半个倒塌并燃烧的承重梁抵住——换言之,她已经出不去了。

灼热的气浪中,女孩就地慢慢坐下。就这么死去——虽然有些不甘,但又似乎挺好的。土墙不厚,墙的另一侧她看到了那些骑士在村庄附近点火的一幕,也看见了那些被刀锋驱赶到广场的人们。她的母亲早已死于帝国骑士刀下,而在此刻,她知道她的父亲,和她与之朝夕相处的村民们,也已如梦碎。不再会有人在她睡觉前为她讲述帝国的故事,旷野的传说;不再会有人在烤好果派后招呼她去尝尝;也不会再有人陪着她去森林采摘草药,一边还夸着“姐姐懂得真多,真厉害。”……

悲伤与无力感浇熄了她仇恨的焰火。那么,眷恋的终解,不如一同归去。反正她对于这样的恶行与自己悲惨的遭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至于父亲收养她,母亲抚育她的恩情,看来也只能来世相报了。

于是她蜷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静静等待着。

很快,燃着火焰的木头柱子倒下,砸在了女孩身上。女孩扑倒在地,各式各样的剧痛自后背袭来。女孩意识开始模糊。但她不知道的是,迷朦虚弱的双眸中,她的眼睛却是逐渐覆上一层流动的赤色威光,宛如流淌的熔岩,宛如初生的凤凰。就是这样的眼眸,缓缓闭上。

也是恍惚终末之际,她突然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她知道玻璃是什么,但她更知道,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是没有玻璃这种精致的东西的。但将死之人,什么都失去意义,什么都不必在乎。女孩终是攥不住自己的意识,归尽黑暗。

女孩并未曾想过自己还会再次醒来,可是晴好蔚蓝的天空正扣在头顶。女孩意识微动,她看到了自己的双手,看到了自己的全身,稍稍感知一下,她的身体都还是听她使唤的。她发现周围场景变幻,在错愕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林间小屋边,屋外密林枝繁叶茂,洒下点点碎光,一条不生杂草的小土路向下蜿蜒着消失在灌木丛中。更远处层峦叠嶂,尽归于一片朦胧的雾霭。屋后翠竹林立,随风轻吟。小屋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位男人,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山峦。察觉到她的视线投来,男人站起身来,与她对视。

男人脸颊线条锋利,眉宇凌厉,面无表情,宛若天外的仙人,不似人间的君王。他的视线让女孩轻颤,无形的威压自他站起身的一瞬便漫漫铺开。

男人抬手,手上燃起烈焰,与一般的火焰不同,来自男人制造的火焰看上去格外凝实,宛若流动的岩浆。随后,烈焰逐渐凝为一把状若西域骑士双手重剑的武器。但不同之处在于,这把剑,格外狂野——它的剑身,剑柄与护手都比制式剑长了不少,而且剑身更是像东域武士用的武士刀一样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一定是个非常强大的武器——女孩看着那宛如未冷却的铁水一般的剑身,如此暗想着。

而后,她看见男人横执长剑,向她走来。

女孩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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