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仍在继续。文明粉饰血腥与暴力的底层逻辑,露出了名为“疯狂”的冰山一角。鲜血扬起,洒落,温度数次短暂停留赛场冰冷的地面。有些人在法则里,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但也只能想办法挣扎求生。
“珂尔娜,珂尔娜!”场外呼声震天,鼓动着场上诺克斯的耳膜,他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身上数道伤口但不深,衣衫被染红大片但血已止住。但是做戏也不是个轻松活,一直挨打也不会真的啥事没有。诺克斯费力地拄剑站起看向对面状态依旧良好的对手——珂尔娜。她身上魔法增幅的光芒波动平滑而稳定。不像自己,自己的增幅装备用起来仿佛走在林间小道,崎岖不平。他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上的装备有问题,但他没有吭声。因为他更知道这是商会和竞技场为了追求稳妥而整出的一点小手段,自己这一场是必须要输给珂尔娜的。她是正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可以为竞技场和商会带来收益的优秀“衣架”。不像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自己了,退场不是因为自己不能打了,而是从利益角度出发,自己不再被需要了。
几曾何时,自己也曾踩着自己名字的声浪,潇洒击败对手后转身看向看台,骄傲地挥手致意。忽地那么一瞬,他想到了那位雄狮一般的斗士,他忽然想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他——可下一瞬,他作为曾在这个体系里捞足了油水、好处的参与者,他又感觉自己不配。
眼前寒光纷飞,他下意识执剑挑出,迎上一击,随即虎口一阵酸麻,胀痛再度浮上知觉,他连连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疼痛使他意识清明了几分,他看到珂尔娜慢条斯理地踱步靠近——尽管自己已经摇摇欲坠。场外喊声夹杂着尖叫,纷纷扰扰。诺克斯不确定她究竟是在为了自己的人气而玩弄“猎物”,还是……
看来必须结束了……诺克斯想着,爆发出自己残躯的最后力量,竟是向着珂尔娜发起了冲锋,甚至用金属性魔法凝集数把刀刃窜绕在自己身边。
场外呼声更大了,珂尔娜凭空挥剑,剑尖点染着墨绿色的荧光,随后一些藤蔓从诺克斯身边破土而出,一一缠住了诺克斯的魔法造物。最后珂尔娜挥剑迎上诺克斯的剑锋,游刃有余地抖腕挑开,而后翻身折臂,剑刃便贴上了诺克斯的脖颈。但珂尔娜在最后一刻,错身抬腿踢在了诺克斯的后膝,诺克斯重心不稳直扑地面。但也正是这一扑,再加上珂尔娜稍稍挪开长剑,诺克斯并未迎上本可以将他斩首的剑刃,只是擦着刀锋划过,脖侧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珂尔娜在诺克斯扑倒在地的过程中又对着他后心追加了一次肘击,这下诺克斯倒地后是真的起不来了。之后直接转身。裁判见此也是了然,宣布比赛结束。
赛后,休息室。
“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还给我一肘子?很疼的知道不。”诺克斯说着,但脸上却是洋溢着如获新生般的笑意,正在重新包扎自己的伤口。“嘶……后勤那帮*礼貌*东西,什么手法这是,疼死我了。”
“交易需要,你当时人都不清醒,这一下之后你要是再下意识地站起来,那根据当时的气氛,我只能选择杀了你。”珂尔娜双手抱怀,靠着墙。
“尾款,你有空就直接找我,我随叫随到。还有,谢谢你了。”说着诺克斯抛给珂尔娜自己的定向联络器。
“不必道谢,只是交易罢了。要是你死了,就没人给我结尾款了。”
比赛开始前,诺克斯秘密找到珂尔娜,提出花钱买自己的命。因为自己的淘汰是竞技场设计的必然,所以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活着离开竞技场。很幸运的是,珂尔娜同意了。
“在这个鬼地方,别玩太久。建议像我一样节制点花钱,给自己留条退路。”
“我有我自己的路走,用不着你指指点点。灰溜溜地逃走,还真把自己当前辈了?”
“呵呵,只是附赠的一个小小忠告。有锐气是好事,但锐气不会帮你改变法则。”
“法则?你在说什么?我按竞技赛的规则,还不够吗?”
“看的出来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诺克斯摇摇头。“那你不如回探险家协会。至少那些魔兽,魔族不会欺诈你的鲜血与汗水。”诺克斯说着,也完成了包扎,拍拍衣角起身。离开前拍了拍珂尔娜的肩膀。
“……”珂尔娜并没有动。
诺克斯咧嘴一笑:“你没有躲开或拍开我的手。那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先按我说的做起来吧。其实这一切是因为在我最开始打赢一场我都没想到我能赢的比赛后,那位老哥躺在血泊中,在留影魔导器没有对着我们的空隙,艰难地,不要命一般地拼命扒着我的裤腿告诉我,给自己谋条后路,不要像他一样。”
“你都没想到自己能赢的……”她这次也有这种感觉来着,诺克斯虽然人气低迷,但实力还是颇为强劲的。
“你的装备呢?还在你自己手上吗?”
“后勤的来人收了,说要维修。”
“或许下次打像我这样的过气落魄人时,你可以细心检查一下你的装备,会有些有趣的发现。”说完诺克斯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过场外的零星小插曲,这座城太大,这个竞技场也太大,许多事情明里暗里,但一直发生着,而后被包容着,最后化作泡影,变成过往,一隅一瞬,此时或彼方,人们心急如潮,在热闹的群体中丢失自我,埋入命名为狂欢的疯狂,驻足者在他们眼眸的余光中闪现。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索尔特尔问到。
“你不知道吗?”无依疑惑道。
“我只看到你突然消失了。”
“哦,去了一趟刺客圣殿。有个离我很近的高级委托,我看了一下。”
异度空间?索尔特尔越发确信组建刺客圣殿的那个人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但眼下暂时没法深究。“什么事?”索尔特尔顺着无依的话头说道。
“杀一个人,明天上赛场的人,名单上标红的未知数,他号称要颠覆商会卑劣的控制。可能竞技赛的负责人没法处理,求助于刺客圣殿。”
“那你怎么想?”
“没兴趣。好了别说了,让我睡会先。”
为了保持人设,无依一直待在单人豪华间,很少出去。不过她改变了一下作息,她晚上在别墅习武,娱乐,白天来这里跟门外随从嘱咐一声请勿打扰,而后进房,把两张沙发并在一起,直接就开始呼呼大睡。
至于负责监视她的人才是真正的坐牢:看着她进了房间,而后一天都不出来。直到傍晚赛程一结束就走,而这期间监视人就得留在监视位:“一杯茶,一包烟,一扇房门看一天。”连人家监狱里坐牢的都还有放风时间来着。
不过到了下午时分,她有些睡不着了。因为在她刚才迷迷糊糊的,就从放映器听到了“苍鹰探险队”的名字,脑海里拂过那一天在城里的探险家协会边遇见的那支充满活力的探险家小队。
“到时候支持一下我们哦。”还有少年那热情洋溢的,笑着的脸庞,还有他的队员们……无依猛的腾起身子,甩开帽纱,抓起桌边的赛程名单,苍鹰探险队的对手是——一位贵族,竞技场注册称号为“焚风骑士”。
贵族……贵族……那不管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这个赛场,但——
无依看到那条象征着胜利的荧光线,从“焚”字左边亮起,延伸……那么根据竞技场的法则,“焚风骑士”将会胜利,甚至为了保证胜利的必然,可能会暗中得到来自赛场的帮助。所谓无懈可击的“主场优势”,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无依不由得打起精神向赛场投去视线。只见那位焚风骑士一身重铠,手持巨剑,光是看上去就威震四方,且不细究他身上的装备。战斗开始后,骑士一往无前地发起冲锋,面对猎手与术士的攻击,他抽出一只手撑开一面火盾,焚尽了一切箭矢和法术。
“队长,箭矢和法术伤害不了他!”由于有一定距离,戴恩喊到。
“有办法吗?”蒂卡问到。
“有,可以准备攻击性更强的魔法,以及箭矢附魔特化,但需要时间。”伦蒂娜焦急地说。
“凯文,和麦卡提上前来,拖时间,我去保护后排。”蒂卡果断更换战术。同时跃开躲过了骑士的火龙卷。像回跑的蒂卡看着地上火龙卷刮过的地方,一道半燃黑炭一样的痕迹,还零落着火星与飞灰,不由得眉头一皱。而此时麦卡提已经架好重盾,协从者凯文则施术在麦卡提身上附上一层水盾,并尝试将水盾延展到盾牌上。
近了,近了……麦卡提架盾的同时紧盯着奔来的骑士,他要试着在骑士出手时根据攻击角度来调整姿态消力。凯文也准备好在周围布置荆棘,制造场地限制骑士移动。
至于焚风骑士,他的巨剑上猛地燃起一阵烈焰,在接近时旋身脱手甩出巨剑,巨剑摆着圆弧飞去,可并未失控。细看原来是臂甲的某个装置上竟然有一根铁链,锁着巨剑末端。
麦卡提见到一把飞来的巨剑,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凯文的衣角往下一拽。
下一刻,锁链打在盾牌边缘弯折,巨剑末端被锁链一拽,立刻变轨,绕着盾牌边缘旋转,正中麦卡提侧肋。麦卡提登时突出一口鲜血,尽管作为小队的重卫,他身上是配有甲胄的,可是碍于经济条件,也只是一层薄薄的铁甲。这样的护甲根本抵不住贵族花大价钱打造的魔导武器。铁甲被火焰软化,又在巨剑的打击下变形内凹,这一击对麦卡提来说着实是不好消受的。而凯文则是因为被拽到地上,用低身位躲过了这一击。
铁链“哗啦”作响,在骑士臂甲上机括的作用下,巨剑又被收回骑士手中。取得显著成效的一击后,观众的热情被点燃。骑士也开始放缓脚步,收获了一阵又一阵欢呼。
“凯文,去,去后边,和队长他们一起搓个大的,做好准备,我来给你们争取时间。”仅是遭了一击,麦卡提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你……你坚持住,我叫娜莎过来!”凯文说着,急匆匆开始准备火属性加速魔法。
“不行,我一个人护不住她的。他的攻击方式很……难防,我一个人护不住谁。”
“那你回来,我们一起对付他!”
“也不行,我们扎堆他可以直接专心释放大范围技能牵住我们所有人,而且我相信他有高级装备可以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铺出天罗地网的攻势轰炸。”麦卡提快速取出疗伤药剂喝下,“我去拖住他,你们准备一波厉害的攻势争取一波拿下,否则机会渺茫的。”
“那你……”
“别担心我,我命硬,再说上这个赛场就要有直面生死的觉悟,不是吗。去吧。”
“好吧,我们会尽快,你挺住!”说完凯文留下一个加速魔法就回头跑去。
麦卡提脚下燃起加速魔法的烈焰。“这可比狩猎魔兽……难多了……”麦卡提叹道,其实他是不支持来参加探险者竞技的。但既然已经站在了赛场上,他也只能尽己所能。于是他踏向前去。
链条扯着巨剑再度袭来。麦卡提踩住脚下的烈焰,用自己的魔力改造,爆开,接力高高跃起躲过了巨剑飞袭,落下时还积蓄了一记土元素魔法,对着骑士砸起了数层岩峦。
可就在麦卡提以蹲伏砸盾释放元素力魔法时,骑士却也在他的落点制造了一个法阵,此刻法阵就在麦卡提身下,几乎零距离轰出了一个火球。
就这样,麦卡提满身黑烟地被击飞,身上的铁甲烧熔又冷却,像雨后的泥泞地凹凸不平。
“好了吗,伦蒂娜!”蒂卡看着麦卡提只身抵抗焚风骑士,不由得心焦,催促道。
“我尽力了,要最大火力的快必须还要点时间,再缩时火力效果就要打折扣!”
蒂卡急得只能原地跺脚,因为他也知道,他们运气属实不好,第一场就遇到了一个贵族骑士。而且他也明白,麦卡提的意思确实是唯一的胜机,他的魔力储备天生就不多,由他拖住强敌,蒂卡这边集五人魔力准备一手决战技,是很合理的分配。可是“合理”并不意味着“合情”,就比如把麦卡提一个人留下挨打,但凡还有别的方法,大家也不至于选这个战术。
麦卡提艰难起身看去,焚风骑士果然没受到什么伤害,毕竟是在吟唱法术的过程中受击,本来麦卡提还有“以伤换伤”的侥幸,可是装备差距让这次博弈变为了“无伤换伤”。
这次是骑士主动出击了,没有再用锁链,而是直接抡着剑冲上,带着巨大的火焰挥击。麦卡提调整角度迎上,可是由于两次受伤,即使用到了消力技巧,还是别狠狠击退,同时盾牌变形,内凹的铁盾也伤到了麦卡提的手臂。
刚刚站稳的麦卡提一抬头就看见焚风骑士高高扬起未持剑的手,他猛然惊觉,发现自己脚下已然亮起一个巨大的法阵,各种符文术式再期间闪烁。逃出范围无望,他只得将盾牌拍在地上而后侧卧上去。
骑士高高扬起的手挥下,“轰隆”一声震响,炎柱冲天。火焰的直接伤害是挡住了,可是被砸内凹的盾牌配合冲击力,也几乎是给麦卡提又来了一刀,身上的甲胄也在这一击下彻底震碎,肋骨骨折,手臂骨折。剧痛中还瞥见焚风骑士高高跃起,火焰附上巨剑毫不留情地斩下。人在半空避无可避,麦卡提咬牙用另一只没骨折的手臂将盾牌拧在身前。
“铛”的一声脆响回荡在火焰里。待到冲天的火焰散去之后,麦卡提重重砸在地上,双臂摊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皮肤裹着断骨,整个人不再动弹。盾牌则是被砍成了“人”字形,歪倒在一边。
焚风骑士则是在观众的欢呼声中优雅落,缓缓逼近剩下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