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晴空下的森林。
金灿灿的阳光跨越万里长空,挤过森林枝叶间狭小的缝隙,似飘摇的碎金般装点着雨后的土地。点点泥泞之迹,标志着片刻前的喧躁。
一行人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海之中大步疾行。紧实而富有韧性的特制衣物由几根皮带固定在身体各关节处,这样坚实的材料正与林中绿叶高速摩擦,生出刺耳的响声。
这是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在崎岖不平又摆满障碍的树海中长途奔袭。若非是因为这队人马只有寥寥十数人,这等浩浩荡荡的声势倒像极了奔赴前线的决胜军团。
有意思的是,如此阵仗却没能惊动树海中任何一处栖息着的动物。从第三方视角看来,以疾行队伍为中心的方圆百米之内从无飞鸟走兽的动静。
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海,显得有些过于死寂了。
“——!”
突然间,一道无法道明的长鸣撕裂了安宁的树海。
“跟我来!”
“东北方——急转——”
随着带头二人的口令,队伍中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朝向无数枝干接连落下的方向——那一声令人感到恐惧与不安的远胜于凶兽嘶吼的诡异长鸣的主人,正在队伍东北方的某个位置,等待着。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那就来吧!
……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片绿荫之下。打搅我安眠的罪魁祸首,就是高悬中天的那轮耀耀明日。
这是哪儿?
我问自己,显然没有任何头绪。
置身于绿海之中的自己就算是再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也很难得出任何一点身处位置的绝对信息。
但根据抬头仰望所观察的太阳高度角,总感觉这里是……赤道?
世界上有这么凉爽宜人的赤道吗?
尝试着站起身,却也发现四肢绵软无力的不适感。
并且,非常痛。
“呃啊……”
沙哑的嗓音、干燥到黏连的上下唇,以及喉咙中的阻塞感后口腔里的铁锈味。
哦,这么说来,我可能是被严刑拷打之后抛尸荒野?
尝试着将视线向身下投去,却被脖颈撕裂般的痛楚扯回倚靠在粗糙树干上的原位。
刚才没注意到,原来清醒以后并没有扭动过脖子,而是靠眼球的转动观察周围的吗?
感觉有些迟钝了啊,而且真的好痛。
尤其是刚才传来撕裂般痛楚的脖颈,很有可能是项韧带损伤?
应该……不会致死吧?
半吊子的解剖学知识果然不能在这种时候判断自己的危重程度啊。
啊,啊……就算到了叫地地不应叫天天不灵的境况,我竟然还能吐槽自己的吗?
不愧是我!
“噫——”
得,下意识想要给自己比个棒棒,结果是牵动了脖颈的损伤,让我再次感受到相当刺激的痛觉。
说真的,这比骨折痛多了!
虽然没有骨折过,但我就是觉得比骨折痛苦。
当然了,刚才的尝试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我在一瞬间窥见了自己松松垮垮的下装。
我穿的可是牛仔裤诶,帆布材质!
这若要是松松垮垮……
我不会被截肢了吧!
还是说……被先奸后杀?!
脑子里的想法相当混乱。
从主观上而言,我比较倾向于先奸后杀?
毕竟想把我置于死地的人不会再截肢后给我止血,况且松垮垮的裤子上也没有任何血迹。
而先奸后杀的话……
这个体位+某处并无明显不适感=处男毕业?
哇,那劫匪小姐姐我可谢谢你全家。
——虽说也有可能是乔碧萝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前提都是被害呢?
都成这残样了,不是被击晕杀害后抛尸荒野就有鬼了吧?
还能是突然冲出一只奇美拉把我咬成这样的不成?
我转动着眼球,远远地望着十米开外的一汪清泉。
哦,看这泥泞的样子,可能只是雨后的一个水洼。
一个超大的坑,旁边就是一堆散落的树枝和泥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挖了一半忘记填埋的孤冢。
几摊像是碎肉一般的物质沾满污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相当恶心。
“……”
像是有什么液体漫散开来一样,这种粘稠的声音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而就在这般不详的时刻,我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坠入黑暗,仅剩的感觉唯有身体各处的剧烈疼痛,以及身下湿润黏腻的血液扩散感。
透过绿叶缝隙望着天空,尝试着将最后一点和煦的景色收入眼底。
模模糊糊中,我感觉到,我可能就要结束了。
想了一会,便释然地闭上双眼。
看来我是被走旱道了啊。
……
“呃嗯……”
身上传来的巨大痛楚将飘散的意识从黑暗深潭中一把扯了出来,并好似还不够过瘾似的又在我一侧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明晰的巴掌印。
即便我清醒了过来,但身上余留的气力甚至并不足以支撑我将紧闭的眼皮完全分开,更别说继续查看身上的伤势了。
更糟糕的是,我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拴上了一根坚固沉重的锁链,思维也像是曝晒于灼灼烈日下的一捧覆盆之水,不断蒸发直至即将殆尽。
好在即将再度没入黑暗之前,又是一阵绝望的疼痛感将我从冥河水中捞了出来;同时,一股不知来源的暖意从外至内渐渐探入我这副疲惫不堪的重伤之躯,我主观上认为这可能只是将死之人的一种回光返照吧,那种恢复了些精神的感觉。
但果然还是躯体更加菠萝菠萝哒一些,我的意识又开始涣散,随之而来的却又是那一阵剧烈的痛楚与接踵而至的温暖抚慰。
我想,要是身边有一名旁观者的话,或许会禁不住感慨一句生命的顽强吧。
虽然我更希望若真的有一名旁观者的话,只要他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就算不会急救技巧,帮忙拨打一下120也是好的。
不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别说信号了,果然一个人都没有的吧。
徘徊于黑与白交界间的我在恍惚中如此想到。
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之中,血管里充满着的不是奔流的炽热血液,而是水银。
寒冷、沉重,拉扯着我的肉体一并我的灵魂,在这一片漆黑的海水中下沉……下沉……
“……!”
水面上仿佛有光。
就像是突然出现那般,没有方向的死寂在这一瞬间有了上与下的概念。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
水面斑驳的阳光、温暖的光,透过冰冷的海水,抚慰着我饱受摧残的灵魂。
我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
“……!”
死寂的黑暗开始躁动起来。
但我已无力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