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精灵族的成员，如果同族的曼纽不算的话，我自诩拥有团队中最敏锐的视觉。配合着我族对自然与生命的独特感知，再加上本人十数年于战场救护的经验，造就了我【疗愈圣手】的美誉，数百次的成功治愈与赞美也渐渐培养起我的非凡信心。某种意义上说，我自视甚高，并且在以前也确实从未失手过。
但在我不以为然地撩开营帐垂下的帷布后，心中长燃的那团信心之焰如遭一盆冷水，刹那间熄灭了大半，冒出的灰烟甚至一时模糊了我长期积累的学识与经验，一下看不明白面前的伤者究竟是什么具体的病症。
短暂回神之后，我只确定了一个事实——一个相当悲观的、不应在一名经验老到的前线医生身上出现的绝望。
我与眼前病人的距离，可能就是她与地狱间的距离。
并且这个距离，如果没有及时且有效地介入，将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缩短为零。
以风中残烛来形容，实不为过。
“查尔斯，我看不明白。”
曼纽的心志向来比我坚定。他一进入营帐便笔直走向临时搭建起来的床架边，开始观察起伤者的患处。枯黄的头发是他用药经验的最好证明，而在此时却给我一种苍老的信号。
我叹出一口气，走向看着伤患微微摇头的朋友。
“连你也觉得没把握吗？”
“看来我们想法一样……”曼纽收回被女孩伤口腐蚀灼伤的苍老手指，将变黑的指尖展示给我看，“这种危险的感觉，绝对是门外内头躺着的畜生！”
他的声音在颤抖。
“曼纽……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更应该竭尽所能去拯救这名女孩，不要让悲剧重演！”
“……对，说得对！”猛地一点头，苍老的中年男人用袖口狠狠地抹了一把眼角，将坚定的视线投降平躺着的女孩苍白的面容上，“……但她们像……像啊……”
我沉默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心中默念着抱歉，迅速且小心地将女孩身上形制奇特的宽大衣物割开。但由于残渣的污染与凝固的大片血液，剥除过程并不顺利。忍着手上传来的灼烧感，我一边尝试着向女孩体内传输生命活力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分开与皮肤黏连的凝固血块与部分钉在女孩皮肉上的灌木尖刺。
我忍不住痛骂一句：“狗娘养的虚空！”
腐蚀大地、污染空气，腐化大陆上的生灵并操控着无主的血肉去残害其他的生命。种种罪状，皆不足以诠释象征原罪的虚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曾经我在前线治愈的战士们，都不曾像现在的这名女孩这般凄惨——不是因为没有如此程度受伤的猎者，而是像这名女孩一样严重的猎者们往往撑不到救援到来便撒手人寰。
换句话说，这是我与虚空侵蚀的第一次交锋。
一旁摆脱悲痛既视感的曼纽听见我的骂声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小声重复着和我一样的咒骂——他的手上功夫比我好不少，已经将女孩上身的衣物尽数褪去，开始向伤口处试药了。
“回复药无用！”
他好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说出的判断甚至不带一点震惊的情绪，迅速收回药瓶并用清洁用具处理掉伤口上残留的药液与溢血，向伤口处继续滴上少量的其他药液。
而我在处理完下身的衣物后，也将手伸向曼纽腰侧的药袋中帮他试药。
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竞速。
随着试过的药剂一点点增多，曼纽发现了第一个有效果的药剂。
“灼伤药有用……你继续试！”
“好。需要回复术支持吗？”
“如果有用的话。”
刚才对女孩传输的生命活力好似有所阻隔，效率很低。但现在情况危急，只要有一点用处，我便愿意尝试。
……
营帐外，分队负责人正向塞留斯报告着这边的战斗概况。
“你是说，那只躺倒在地的残渣，身上有元素滞留？”听到一切事件始末的塞留斯表情诡异到了极点。
作为与秩序相对的混沌虚空，受到其腐蚀的虚空残渣身上所放出的不详气息是其身躯周围强大腐蚀领域的具象感觉，不论从长期的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没有任何一个个体能够在与虚空残渣的近身搏斗中利用魔法作为武器，更没有个体能够保证自己的魔力输出的总量在遭到领域腐蚀后仍可以对虚空残渣造成可观的伤害。
别说是在前线活跃了十余年对此规律深有感触的塞留斯本人了，就连刚入伍的新人都不会相信有任何一个个体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虚空残渣的腐蚀领域内将其搏杀。
分队队长西姆斯·杜雷见到总队长露出意料之中的奇怪表情，解开固定在手臂上的水晶管，递给面前那魁梧的大汉。
“残渣身上残留的魔能甚至能够引动魔力探测器。等曼纽他们忙完，您也可以去帐中一验真伪。”
塞留斯怀疑的眼神在剧烈摇晃后显色的水晶管面前动摇了。管内至纯的魔力汇聚，像是星空版闪耀。
不信邪般，塞留斯一手虚握，一捧浅红色的火焰状魔能聚合物在掌心汇聚，在死亡的虚空残渣残存的一点腐蚀领域影响下仍显得相当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飘散消失在大气中。
对比着管中汇聚的璀璨夜空般粘稠的魔能聚合物，塞留斯感觉自己的咬合肌都快要失去收缩功能了。
“甚至还是至纯魔力。”
难道帐中躺着的是血族的皇室？
不，不可能。
塞留斯当即否定了这个不着调的想法。
就算血族拥有着大陆上最高的平均魔法能力，其血统纯粹的皇族更是出众，但若要在与虚空残渣的对抗中仍然能留下这般恐怖的魔能残留的话，现在前线活跃着的早就没他们皮糙肉厚的魔族什么事了。
塞留斯曾与血族的一名亲王在前线共事过，也见识过对方的魔法水平，深知就算是以魔力为傲的种族也无法在与残渣的搏斗中取得上风，最多给残渣身上添几道深不及骨肉的划痕罢了。
此刻被他踩在脚下的残渣，却连辨别它曾是什么生物都无法一眼看出，可见这团至纯魔力的主人就是个不应存于世间的怪物。
而现在，要塞留斯去相信一个孩童是这魔力的主人、亲手在腐蚀领域内手刃残渣？怎么可能！
塞留斯震荡两下水晶管，将散去魔能的探测器插回西姆斯手臂上的收纳袋中。
“等他们处理完，我回去查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