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因陪着两个诺因士兵将蓄意谋杀嫌疑犯蒂特林德给押入诺因镇审讯局后,就连忙抱着怀中的女孩赶去蒂特林德名下的旅馆,找到了在信息隔绝法阵中睡的正香的米拉。
其实在薇琳她们一大一小打起来后没多久,蒂特林德布置的短效隔绝法阵就已经失去了全部效力。所以严格来说,米拉在赛因毫不掩饰脚步声的沉重迅速上楼时,就已经从熟睡中瞬间清醒,就连房间的门都是她先赛因一步开的。
“赛因?”她探出脑袋,看到赛因还在对比着旅馆二楼各个房间的门牌号,向他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
“米拉!”
赛因闻音面露喜色,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仍是之前焦急为主的神色。他抱着一团由白色绸缎织物包裹着的什么东西急冲冲地走进房里,甚至还用肩膀在进入房门时轻轻顶开了扒拉着半边门框的女友。
换个别的时候,米拉估计已经开始谋划起要挑左脚出门还是右脚出门作为理由掀起新一波冷战教训这个不知体贴的男友了。不过当她注意到从白色绸缎中倾泻而下的雪底红纹的绸缎实际上是染血的长发还有从绸缎另一端漏出的沾满泥泞血渍的鞋袜后,米拉的瞳孔在突然的惊惧下剧烈地震颤起来。
“薇琳!”
她一个箭步冲到床铺边,帮着赛因将他怀中的那一团裹着绸缎衣物的女孩小心地平放在床铺上。随着赛因一点点地解开自己披在薇琳身上的衣物,女孩狼狈的模样以一种十分刺眼的方式逐渐呈现在米拉面前。
“……谁干的!”
抚摩着碎布条下柔软冰冷的皎白腹部,少女的心中溢满愤怒。
经历了两三天的共处,薇琳给她的来自内心深处的亲切感并没有随着几天的时间而淡化,反倒是让她没有言说地把薇琳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回忆起这几天与薇琳的互动,这个刚开始时有些色狼,再接着变得深沉而寡言、饱受内心情绪折扰的女孩是她认为值得被爱护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带着忧郁气质的如妹妹般的女孩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伤害得奄奄一息,甚至还是被自己自中午就分开的男友从旅馆外带回来的。
——都怪自己没有看护好薇琳。
“蒂特林德的实力比我们俩加起来还要强大——我刚才走进你的时候,才发现在门外残留的一点点施术痕迹,手段很高明。”
“嗯……”
米拉的表情充满自责。落在赛因眼中后,自然不希望少女为此过于自责,试图给予一些安慰。可是当话说出口后,却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米拉的心情并没有因之转好。
“……为什么要来这里。”
对薇琳的情况一筹莫展的米拉这样打断了笼罩房间许久的沉默。她将手从女孩微弱的鼻息下收回,垂着眼睛,悲叹般地质问。
“查尔斯和曼纽已经在下午随父亲先一步出发向南方领了,城里的医生们也……米拉?”
被少女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的赛因条件反射地迅速转过脖子,与少女充满哀伤的眸子对上。
血色红宝石般的眸子像是被有人用粗糙的磨石损毁过一般,透出弥散混沌的光,蕴含的哀伤几乎快要化为实质漫散开,感染所有目睹此景的生物。
——是魅惑!
结交过一些同族异支朋友的赛因曾经在办事途中偶然看到过魅魔和梦魇作为联席审问官从逮捕的叛徒口中逼供的过程。当时,犯人的眼神比起现在的血族少女更加迷茫与呆滞,少女也没有像那个在审讯过程中对全身几乎丧失掌控力的叛徒一样不可描述,赛因也还是一眼就断定自己的女友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中了不知何人的魅惑!
可是,魅惑并非单人就能完成的简单操作,而是需要魔族中最擅长精神影响的魅魔与梦魇两支通过有效合作才能够完成的强力认知重塑,而且对施术人的实力有相当的要求。
虽然赛因对蒂特林德的观感一向不怎么好,但他必须承认蒂特林德的阵营从未跳出混沌善一方。她习惯以自己认为的方式主持所有人眼中的正义、擅自替维持秩序的相关机关提前扼杀她所判断的潜在威胁,并从来都不会牵扯进任何一个她事前认为无辜的平凡人。
她今晚将薇琳误判为一个在特殊时期缠在一个身份牵扯众多的蓝山血族贵族小姐身边的潜在威胁。在蒂特林德的认知里,米拉不过是一个善心大发的烂好人,一个天真烂漫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不仅没有必要试探,更是自己保护的对象。
至于为何要布置这一层信息隔绝结界,蒂特林德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行动引来无辜的局外人才悄悄地布置的阵法吧。
赛因虽然与蒂特林德交集不多,但蒂特林德是一个特点鲜明的人物,熟悉起来她的行事作风倒不需要多少时间。以赛因对她的了解,这个阵法大概率还包括了防御与预警的功能,预留的时间也足以等到她解决完一切的事情回来,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受阵法覆盖的人。
而现在米拉已经被魅惑影响……
赛因小心地站起身,逐步远离床边——米拉仍旧伏在床沿,空洞的眼神朝向刚才赛因离开的地方,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
“见鬼,究竟是什么……”
米拉并没有表现出丧失人格的情况,这让赛因松了口气。但房间里这种诡谲的气氛又让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感觉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都尽收对方眼底,很不自在。
突然,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原以你是个算得上机敏的人,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刚上战场的新兵一样拙愚。”
“就这水平,戴因阁下真是相错了人——该说,这不愧是愚蠢的爱情吗?”
“赫尔塔,不要把你得不到的就贬低得一文不值,就算这个男的确实很差劲,戴因阁下也是没错的。”
“天真烂漫啊……接受女王的初拥前,我也做过这样幼稚的事情。这么说来,戴因阁下确实无罪,该受责备的是这个被吓到只会呆站着发抖的异族人——”
“分明是你的恶趣味,还有——赫尔塔,你在发表分裂观点,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警告,我会如实上报给陛下的。”
黑暗的房里突然亮起了灯,陈旧脱蜡的实木地板上突兀地出现了两道相仿的影子。木板吱呀吱呀地响着,影子的主人在窄小的旅馆房间内玩耍般地来回踱着步,闲聊的声音却回荡在门外的走廊。
聊天内容中流露出的对赛因的恶意评价毫不掩饰,血气方刚的青年自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恶意中伤,何况其中一人还在贬低他的对象——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挥起拳头送那嘴毒的家伙一顿夜宵。
可正如另一道声音所说,他现在无法动弹。
中了禁制,赛因现在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强烈的窒息感冲击着他的神经,令他头昏脑涨。
如果几分钟里还无法解开这道禁制的话,明天的太阳就不会在他的世界里升起了!
“哒…哒…哒。”
脚步声在他咫尺之遥停驻,一个俏丽却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容出现在赛因面前。
朱唇玉面的少女看起来年纪尚幼,如处发育期中的娇小身材让她不得不仰望着被定格在墙边的青年。她穿着一身裙摆厚重却精致华丽的服装,捧着一本撕去不少书页的册子走到赛因身体一侧,从宽松的袖口滑出一柄袖珍刀具。手起刀落间,裁下一整个袖管,露出一片正在她散发的魔力场中发光的纹路。
“运气真好,只裁了半边袖子,缝缝还能穿。”
少女说着,撕下册子残余为数不多的一页褐黄色的纸覆盖在赛因的魔纹上,很快就将散着微光的魔纹形状印在了纸面。
“完事!想不到你明明不是什么角色,却比有些魔族大公的纹路还要规整,难道是隐瞒了能够和戴因阁下门当户对的血脉——哦对了,你现在不能说话来着?”
取走那张印着魔纹的纸,仔细地叠好塞进腰后的小包隔层内,少女眨巴着鲜红的眸子,保持着一贯的三无表情看向赛因,反握刀背用刀柄刺了刺他涨红的脸。
“赫尔塔,我赌他活不过半分钟。”
她目光不移地对着赛因恶狠狠的眼神向另一人说话。
很快,回复传来。
“那就等到最后一秒再解除禁制咯。”
“陛下知道了一定会罚你抄写皇家护卫行事准则与禁令三百遍。”
“卡珊卓——不准告发我!”
被称为卡珊卓的少女终于将目光从赛因那收回,不急不慢地踱着步走开。
“准备好了吗?”
卡珊卓问。
赫尔塔颠了颠怀里的女孩作为回答,然后便和卡珊卓一起突兀地消失在原地,连带着室内的灯光都一并消失。
“戴因阁下已妥善安置,你身上的禁制也会在十几秒后解禁,下次可别再惹麻烦了,她可不是你能接触的存在。
“还有——皇家办事,请多担待!永不再会!”
“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永不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