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回到了酒店房间,怔怔的精神仍然难以平息。
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比莎洛特看得更为清楚的人存在。就算是与自己同行的卡珊卓,也是在那一声爆响后才向那里看去。
“那是……!”
剧烈的震动摇晃山岳,庄园染色石柱桦木栅栏围墙被震离地面,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天空为之一暗,紧接着就是爆燃的赤红烈焰与震彻天地之间的剧烈爆鸣声击荡宇宙,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双耳,距离院外近的巡逻士兵更是被震碎耳膜丧失了听觉。
平地升起的火球耀眼夺目,像是一轮火红的太阳降临在大地之上,燃尽草木、焚尽罪恶,像是一道天罚。
这种时候,那一粒飞远的火星成为了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没有人注意到从爆炸中心被炸飞的可怜人,这一点莎洛特也一样。但她知道火球凭空出现的那个位置原本站立着一个同样突然出现的人影,只不过他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刚消失,就被可怕的爆炸给轰击成了尘埃。
毕竟莎洛特没注意到那个火星嘛,况且在那种威力下,认为对方直接人间蒸发了也是个合情合理的推论。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可怜人所面对的地方立着的人物,一个烈火焚尽旁始终未受影响的人!
“……赫尔塔!”
小时候,哥哥姐姐们偶尔提及的人物,也是母亲最信赖的亲信,担任着举国上下仅由两个席位的皇家侍卫,或者说是为她们专门创造的职位。其中,对于侍卫姐妹中的姐姐,赫尔塔·榭兰图的描述与背后隐藏的辛密,是所有有了解的人向莎洛特讲述最多的故事——
赫尔塔·榭兰图,真实年龄已不可考。考虑到是受女王初拥之人,能肯定不长于女王伊洛娜·德法恩。其人,实力极其强大、手段极其果决。由于只闻其声、难见其人,且目标往往在听到一句简短的提示之后便永不瞑目,素有【影声】之誉。可叹的是,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已经消失了百年,【影声】的名号也由其妹卡珊卓·榭兰图与另一未知人的组合接替。据说,一切的原因都在‘那一场’战争中。
小时候完全就是当做故事听,以为多少有些叙事性的润色与夸张;到这段时间接触了侍卫姐妹一段时间后,发现所谓的另一未知人就是在大众面前隐匿许久的赫尔塔,甚至脑子还有点不正常后,除了基本认可对方强于自己的实力与必须肯定的地位外,并没有把哥哥姐姐们所描绘的那个史诗形象与疯疯癫癫的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
——直到现在。
身为皇女,自出生以来被保护得很好的莎洛特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太多的争斗,最多再公事旅途中碰到几次流浪剑客的比试或是有点实力的混混争夺地盘,强者的赌命对决,乃至更加宏大的战争,则是只存在于前线战报与外出征战归来的兄长染血的盔甲上,从未亲眼见到过。
此时此刻,灼人的热浪席卷枯草焦炭犁过大地,在热风中猎猎作响的衣摆就要燃烧起来,莎洛特能肯定爆炸中心的温度一定超过了寻常认知的极限、能够将所有寻常的物质当场化为四散的粒子,原地蒸发——就像是火光消散后留下的那一块深陷的焦土,光是余热便能烤熟一切弱小生灵。而眼前烈焰地狱场景的缔造者却毫发无伤,就连她怀中横抱着的女孩都完全没有影响,仍保持着深深的睡眠。
赫尔塔·榭兰图。
是那个被她当做故事里需要的传说、杜撰的史诗,一个空有数百年资历却是个疯癫精神病人的赫尔塔·榭兰图!
莎洛特当然知道赫尔塔曾经的遭遇,至少从长辈那儿听来了那次战争的只言片语,所以她从来都是尊重而忍让这个曾经的勇士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也从来不敢想象,赫尔塔竟然有这样的破坏力!
甚至在释放完这种无论是实质还是效果都令人瞠目结舌的宏大魔法后,依然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一丝透支与疲惫。
在这次行程中,莎洛特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一场碾压式的交锋。爆裂的火球不仅席卷了大地,也席卷了她的世界认知,“不可战胜”这个概念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莎洛特不怎么自负,但却拥有皇家成员对自己坚定的自信。内心埋藏着浓烈战斗欲望的她总是期盼着一场酣畅淋漓、拳拳到肉的交手,甚至赌上性命——前提是势均力敌,因为那样才能真正打起来。
要是遇到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能打起来的错觉只能由对方赋予你。而在强者眼中,这不过是为最后的处决增添一抹恶劣的情趣。
更通常的情况则是力量悬殊的秒杀,就像是现在。
莎洛特确定要是那个神秘人的对手换成自己,绝对只有被他超人的速度溜着戏耍的份。而面对胜似天罚的烈火,只能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皇女的心中首次升起了对战斗的恐惧,连带着对变得陌生的赫尔塔,也恐惧起来。
肃穆、宁静,在一片焦土中唯一留下的完好土地之上恰有一颗青葱的树木,于枝繁叶茂下亭亭玉立的少女宛若亲临战场的火焰罚神,深深印刻在莎洛特年轻的心灵中,绝无法被抹去。
此刻,她认识到,哥哥姐姐们没有骗她,史诗般的故事甚至还显得过于保守。但如果换她来写,由她执笔,穷尽脑汁也无法复刻眼前的场面。
因为这就是毋庸置疑的传说。
“……”
呆滞中,她好像听到侧前方传来了不明内容的喃喃。她好像看到,一直严肃而且不苟言笑的卡珊卓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杂糅了震撼、疑惑、激动、惊疑等一切她能想到的情绪。一向古井无波的血眸泛起流动的光晕,晶莹动人。
莎洛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那一段回忆,被讲述的故事的悬念结尾。
从对方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一场导致一切悲剧的战争。不禁让她疑惑,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会被区区一场战争磨损。
那场战争,究竟有多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