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帕洛索瓦尔!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堵被人做了手脚的大门就这样完好无损的待在原地,就好像一间牢房的门一般,可以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到咫尺之遥的自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暗无天日的阴暗中逃脱。
恐慌之际,尚有头脑清醒的贵族在安抚惊慌的同僚的同时,向自从宴会开始后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主办贵族发出了质问。
作为主办方中为首的帕洛索瓦尔伯爵自然首当其冲,受到了人群中接连不断的声讨与咒骂。
这一幅场景让他们想起了百年前的某个事件——同样的情形、同样的时间,甚至是同样的地点,联想到了某个禁忌的贵族们不寒而栗。
帕洛索瓦尔伯爵,莫非已经步上了末代公爵的后尘,妄图挟持一众贵族向女王施压?!
不,不对……要是帕洛索瓦尔真的在打这个算盘,为什么没有向皇室旁支发出邀请?是担心阵仗太大之后,自己的小心思就完全没法遮掩了么,还是说另有所图?
“帕洛索瓦尔!!”
“人呢?出来和我们对质!”
“克莱茨,你个崽种——”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中,班特朗在几名贵族的帮助下将奄奄一息的夏文克洛转移至一楼宴会厅的一处角落。
“谢谢你们帮忙,非常感谢。”他真诚地看着这几名贵族,将他们陌生的面容记在脑海当中。不管这几人的初衷究竟是一片热忱之心还是为名利所驱驰,都不能掩盖他们帮助自己救助好友的事实,他必将择日回报他们的恩情。
“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警备长大人平日里就帮过我们处理不少事情,困难时搭把手都称不上回报恩情。”
“是啊是啊,生意上有许多与城卫军打交道的地方,承蒙不少恩惠——做生意哪有吃单头利息的道理?这位先生不必如此在意。”
“若是您真过意不去的话,等今晚过去了,择日去【夜银】一同痛饮一晚怎样?当然,帐记在你头上!”
几位贵族对班特朗这番见外的表现一齐推辞,纷纷表示自己的初心并没有掺和任何功利之意。他们婉言谢绝了班特朗的好意,最后发言的一人以玩笑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巧妙地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庄重气氛。
班特朗听了这些十分感动,也为他身为城卫军的一员而自豪——可一想到现在城卫军内部自上而下笼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实际存在着的阴霾,他的脸色不免又黯淡了些许,觉得对不起民众的信任。
在贵族们的眼中,班特朗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为好友重伤的神伤。他们出言安慰了几句后便打了招呼离开,也要安定自己家族的人员了。
感谢地与他们挥手告别的班特朗双手紧握着夏文克洛完好的左手,呼唤着他的名字。
为了盖过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声讨,他不得不凑近夏文克洛的耳边、将声音放得老大。
“吵死了……嘶……”
夏文克洛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要用手推开凑在自己右耳边上的噪音源头,结果牵动了右臂上藏在盔甲下狰狞的伤口,潺潺流出的鲜血带走他体温的同时,巨大的疼痛也冲上了他的脑袋,让他吃痛地咬紧牙关。
班特朗见好友仍然意识清醒非常高兴,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后立刻轻柔地按住对方颤动的右侧大臂。
然而,对治愈魔咒一窍不通的班特朗拿夏文克洛止不住的鲜血完全没有办法,有些自责,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学几个有用的治疗术了。”
“呵。”躺在地上哼哼的夏文克洛对他的悔意不屑一顾,“嘴上这么说,以后也不见得会去学。”
这小子,他算是知根知底了。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自己不放,他干什么、这小子就模仿着干什么,简直就和自己的分身一样,思想上也算是被自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不少。
他以前特别崇拜传说故事中高尚勇武的骑士,却十分看不起悬壶济世的医生,连带着班特朗也对与医学挂钩的东西提不起半点兴趣,跟在他身后加入了军队为国效力。
而他们这两个不会任何治愈术式的“野蛮人”倒是生生靠着血族强悍的自愈能力从战场上厮杀出来,一个坐到了城卫军二把手的位置上,另一个则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城卫军新秀军官。
“伤成这样还有力气说话?”班特朗白了他一眼,问道,“谁伤的你,伤口都没法愈合?”
“又是怪我说话,又在逼我说话,唉……”夏文克洛好像是从患处带来的痛苦中恢复了一些,进出气的规律逐渐平稳。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似是感叹地长叹一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班特朗短暂沉默了一阵,夏文克洛觉得他是读懂了自己的意思,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结果预料之中的责问或是谩骂却没有如期而至,而是对方充满怒气的低吼。
“是埃尔罗·德温特对吧?我去找他算账。”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夏文克洛叫住。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如果说班特朗刚才是想要装作木头、听不懂他说的话,现在与明示无异的疑问总该换来一句表示吧?
来,表态吧——无论是责问、谩骂,都是我应受的。如果作为好友的你能对我失望的话,我的良心也会好受一些吧。
班特朗侧过半个身子,夏文克洛与他视线对上,缓缓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沉默在此起彼伏的喊骂声中蔓延,只覆盖了这一小块区域。
此时,无论是夏文克洛还是班特朗,内心中都在承受着如火焰炙烤般的煎熬。他们缄口不言,甚至一动不动,放任沉默的降临——
直到沉默彻底笼罩整座旧公爵庄园。
“你们在找的,是洛夫·帕洛索瓦尔?”
“咚——”
陈述似的反问,以及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让寂静成为了前一刻正声势浩大的贵族们之间的主旋律。
先前脸上的激愤,此刻都转变为难以掩饰的惊愕。最终,在一名女眷的惊叫声中,面熟的男人踩着二楼地面上的墙体碎块走到拱形凸出前,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个人,就像是被割喉放血的鸡一般被他扼住喉咙拎在手中挣扎着。
而地面上落下的重物,正是他们此前一直迫切地希望当面予以谴责的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