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不管是你，还是你们那劳什子的主，都是一等一的畜生！”班特朗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反持在左手，与右手握住的单手军刀一前一后地斜举在身前。
血红色的双眼在夜色中闪起微光，凶狠得平静。
“看来你的问题是问完了。”
如狼的瞪视并没有吓到狄德罗，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他向上直望远处月色的脑袋不动，细长的眼角挂着一颗猩红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班特朗，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而班特朗则将他的这幅神情归为宣战——狄德罗肯定也是这个想法，自己已无退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接我一刀！”
旋转的刀口撕裂前方的空气，明晃晃的银白色刀身裹挟着呼啸的破空声只在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狄德罗的头顶。
班特朗猛呵一声、胸膛中深吸入一口气，绷劲了全身肌肉向身下猛地劈砍出双刀。
“铿！”
双刀迅速劈砍而拉出的十字形剑风削铁如泥，竟然在砖石路面上都留下了宽窄相等的深刻印迹。
可是，手臂并没有传来任何阻力的事实告诉班特朗，他花费巨力斩下的一刀并没有对站立着的男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是幻象？！”
班特朗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出乎意料的情况掉链子——他在发动进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预设。
像狄德罗这样拥有恐怖势力的未知强者没理由不会任何诡异的战技，眼前在被自己剑气击中后不断变淡的虚影便是最好的证明。
“应变能力还算合格。”
班特朗格挡得很及时，本计划从后脑勺方向攻击过来的狄德罗被班特朗转身后架起的长刀挡住。没想到班特朗这么快就从震惊中调整过来，狄德罗难得地露出了肯定的情绪。
“不过，当你没有武器之后，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噗嗤——”
“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消化狄德罗的言语，狄德罗被长刀没入的双臂就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碎肉在向四面八方溅射的过程中逐渐失去形态、腐化成点点滴滴极具腐蚀性的深蓝色黏液。
狄德罗的手臂是当着班特朗的面爆炸的，他的面部自然首当其冲。腐蚀性的黏液粘在他外露的额头、双颊、五官上，皮肤与肌肉被迅速腐蚀产生的剧烈痛楚只在脑中悲鸣了一会儿就因为神经的麻痹而失去了接下来的痛觉反馈。
但这还没有结束。他被腐蚀的肌皮处还能感受到挤压的酸胀感。那些浸入他肌层的酸液像是有生命般向外蠕动着，直到它们主动流出伤口前都是前所未有的折磨。
而随着那些酸液从大大小小近百处伤口中流出、在空中汇聚成一道细长的流水连接在狄德罗消失双臂的肩膀上。等到所有在爆炸中溅射出去的酸液全部回收之后，班特朗遭受的酷刑才终于结束，狄德罗的双臂也恢复如初。
“真是狼狈啊，血族人。”
狄德罗向左右前后伸展双臂，好像在查看着自己有没有少一根指头还留在地上一样仔细。他将手掌摊开翻来覆去地查看着，确保自己没有缺少什么应有的器官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他打出一个响指解除了保护着薇琳的斥力场，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地上、双手捂着面部的班特朗——他被腐蚀露出白骨的双膝前是他之前握在手中的军刀。
短柄刀上满是豁口与凹陷，长柄刀则只剩下了半个刀柄与刀尖，其余的部分都已经在酸液的腐蚀下化为了刺激性的气体散逸到空气中，没有重新锻造的可能。
狄德罗看了一眼身体不自然抽搐的班特朗，竟然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诶，不错，真不错。接触亡泉水却能忍住身形溃败痛楚的人里面，你是第一个。”
说着说着，狄德罗的双眼突然亮起，灵光乍现似的主动询问道：
“要不你就皈依我主吧？你看，你关心圣子大人，我主也关心圣子大人，难道我们不是一路人吗！”
这句话的逻辑有大病，但狄德罗的语义却没有嘲讽的意思——他是真的有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个想法产生的过程随意到了极点。
“你们血族人入教很简单的——魔族不愿扒皮，天翼背上的翅膀怎么都不肯摘下来扔掉，而你只需要将两颗牙齿一拔……简简单单，不是吗？”
“喂，泼到你身上的又不是表层的黄泉水，亡泉水可没有禁魔的功效，伤势再严重现在也该能开口说话了吧？给个回应啊？加不加入！”
明明一开始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现在又突然变得急躁不堪，班特朗心想狄德罗本质上果然还是个疯子。
经过狄德罗的提醒，班特朗也发现自己的自愈能力仍然在起作用，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在现在变得能够视物，但速度并不快，以至于他现在都还处于全身神经受腐蚀刺激而间歇抽搐的状态，没法动弹。
不过只是简单地张张嘴的话，还是有那个能力的。
“我绝不加入。”
班特朗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了这个回答，狄德罗则是笑意不减地俯视着他。
“嗯？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绝——”
“——”
脖颈上传来一线冰凉的触感，狄德罗举着一柄深蓝色的水刃抵在他的锁骨上。在刀刃接触自己皮肤的一瞬间，班特朗发现原本正缓慢进行着的身体修复突然停滞。
这柄水刃，是由黄泉水组成的。
“我建议你，想想清楚再回答——好好思量思量，究竟是你的信仰重要，还是你的生命重要。”狄德罗咧开的嘴角里是两排森森白牙，尖锐地交错在一起，渗人得紧。
可是，就算面对生死的威逼利诱，班特朗也绝对不会屈服。
他就算化成了鬼，也绝对忠于血族的女皇陛下与德莱斯特境内的全体国民。
所以，他此刻高高地抬起了头，放下了颤抖的双手，然后——猛地向地下跪倒。
“我加入。”
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