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从连绵沙丘背后浮现，鱼肚白的天穹慢慢地被染上一层鹅黄色的柔和曙光。
不再是黎明破晓，而是标准意义上的清晨了。
沙漠的清晨和别的地方区别很大。
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相似，足底附近阴凉的气息则没有随着太阳的出现而迅速祛除，偶尔吹过的微风也夹杂着干燥的凉意，吹拂在身上的感觉并不舒适。
若是风力再大一点，大概就会变成刀片似的锋锐感。更大一些，估计也能婴儿稚嫩的柔软脸蛋划得皮开肉绽吧。
毕竟迎着这干燥不带丁点水汽的沙漠之风，正处花季的少女也受不了如此折磨，如瀑垂下的金发也不似前日璀璨，些许有些暗淡。
薇琳认为这应该是光线的原因。不过从主观上而言，金发不再亮丽的少女真的给她一种颓废摇曳的飘荡感，丧失了青春岁月的无尽活力。
尽管很关心身边人的处境，薇琳却在面对尚算不上太熟络的少女时很难做到首先开口说出表达关切的话语。
她频频侧身自下而上仰视索拉雅的侧颜，却一字不吐。被盯得烦了的索拉雅终于忍不住扫了薇琳一眼，吊着眼角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被问到的薇琳尴尬地眨眨眼睛，撇过头去：“白捡来的徒弟正处芳华，却无精打采好似老妪，为师难免感到揪心。”
“……你是哪里来的老头么？”
老成到七老八十的语气听得索拉雅汗毛倒竖，违和感十足。
“就这一句话，就让你憋了这么久？”
薇琳哑巴了，小嘴一开一合，最后抿起来，嗫嚅着说：“这不是有点难为情嘛。”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咳咳！”吐槽到一半因喉咙干涩而咳嗽，撕扯般的微痛将点点血腥味带上舌根，索拉雅难受地从口腔中挤出些唾液顺着咽喉咽下，朝女孩伸出虚握的右手：“给我水。”
“你不是昨天才喝过嘛！”
“我昨天喝水，和今天口渴有什么关系？”
哑口无言。
薇琳发现刚才下意识地就把索拉雅给套用到了自己的模板上，闹了个笑话。
认错受罚的薇琳只得按少女的要求照做，蹲在地上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小皮箱，从里边捞出了——一只空桶。
“……”
“……”
“看什么看，都是你昨天喝的！”被盯得发憷，薇琳先发制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抛出了所谓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的经典结论。
而真的被她说得理亏的索拉雅视线锐意稍减：“要不你飞回海边装点水来，我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不是你去？取来又不是我喝。”薇琳拉上皮箱的拉链将之用皮带捆在背后，拒绝了索拉雅的离谱提案，“而且海水又不是直饮水，还要蒸馏，麻烦死了。”
“飞，比跑快吧？”
“别，没得商量。”薇琳比出大叉，“要去你去，反正我又不喝水。”
索拉雅化身吊睛白额虎——仅限表情。
这家伙果然有海族特征，让她见识到了书本上所说的超强保水力的能力。
但就算是海族，总还会有新陈代谢的需求，不可能做到全身的水分都不循环、在身体里烂上几百年。
虽然不知道海族人补充水分的周期，但索拉雅总觉得不可能会到薇琳这样在沙漠里走了两天也不用喝水的地步。
“你真是个怪胎。”索拉雅忍不住叹道。
薇琳恼了：“几个意思？”
“说你厉害。”
“你当我会信？！”
“不聊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会魔法吗，凝聚淡水出来，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说得好像你不会一样的，我可不信你们这些家伙不懂魔法哦。”
“我曾经心血来潮，去过一次城里的协会。”
索拉雅突然说起了题外话，没听明白究竟什么意思的薇琳翘眉问道：“所以呢？”
“评级是精英I阶。”
“嚯，精英诶~”
“你嘲讽我？”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嘲讽你？”
见女孩的表情不似作假，索拉雅抱着“不会吧”的心情猜测道：“你知道协会评级……不，你知道协会吧？”
薇琳睁着一双清纯的大眼睛，清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哦。”
索拉雅无语。
“精英I阶是整个协会十八评级中倒数第四位，也是错位综合评级二十阶中的倒数第四阶。”
“哦……啊？这么低的？”薇琳愣住。
“你以为呢。”
“精英，听起来就不同凡响，怎会沦落至此！”
“我能理解为这是在内涵我吗？”
薇琳嘻嘻一笑：“和我聊天切莫对号入座哦，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行。”索拉雅忍住敲打雪白团子头的冲动，出言暗示：“精英阶可是弱小无力啊，这么大的沙漠里能聚合出一滴水来都麻烦。”
“我明白了——想要我帮忙是吧？”
“你明白就h——”
“那你求我啊！”
“ao……你刚才那仇还记着呢？”
“你被骂成怪胎试试看？”薇琳得意地叉腰站着，刁难道，“而且我看你嘴上说着渴，这不是还唾沫横飞地和我周旋了这么久，一看就是假的！”
“我都快干得咳血了，还能有假？”索拉雅出言控诉，“你这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吧！”
薇琳闻言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又怎么样？就说你求不求吧！”
“你……枉为人师，落井下石！”
“啊？那谁叫你要拜我这样一个怪胎为师嘛。”
听出音调里一丝不对劲的索拉雅动作一滞，即将出口的抗议堵在喉间，被她生生地咽下。
“你是不是哭……”
“没有！我没有！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k——吸，哭……”
黑色的末端戳在细沙间隙，蓬松的白色长发如纺锤般向四周膨胀，如座钟般将蹲下的女孩罩在中间。
最先是呼吸不畅，接踵而来的就是频率失调、低声啜泣，最后嚎啕大哭，每一根雪白的发丝都在空气中震颤，像是奏鸣着悲怆的弦琴。
“喂，你没事吧……”
以为是自己刚才将她惹哭了的索拉雅手足无措，尝试面对着薇琳蹲下以安抚女孩。
就在这时，微不可查的晃动拂过沙丘，脚下的沙面有如获得了思想一般富有节律地鼓动，重心不稳的索拉雅被牵扯倒地。
“这是什么？！”
紧紧抓住女孩纤弱的小臂，索拉雅惊惧地观察着蠕动的沙面，向一旁匍匐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