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刀刃自左上向右下斜斩,被女孩躲过。
“二。”
从右下画出圆润轨迹的尖锋寒芒自左下向上挑起,与先前的银芒形成一道十字形的斩击轨迹。
刺耳的摩擦声震得薇琳鼓膜隐隐作痛,好歹还是有惊无险地挡了下来。
后一瞬,看到女孩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拉达姆高兴得勾起嘴角,道:
“一——我赢了。”
“哗嚓……”
透明无形的魔能护罩被尖锐的刀锋轻松刺穿,龟裂的网状裂纹自被击**向四面八方疯狂生长着,最终由外及里慢慢剥离、溃散,化作转瞬即逝的光点消失在清冷的空中。
拉达姆还算信守承诺,没有在女孩的身体上留下肉眼可见的伤痕。
她的刀锋在即将接触到女孩肌肤的前一刻忽然改变走刀路径,以违反常人生理学构造的速度于瞬间击碎了包围在女孩四周所有的光翼,然后将长刀在没有宝石的项链底盘上轻轻一戳。
时间这才恢复了正常的流动,薇琳双眸里明亮的高光变得忽明忽灭。她想要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但体内忽然断供的魔能流以及陡然下降的恢复能力令她的魔能调控力下降到了历史的冰点。
她只能在随着重力下落的过程中向上无意识地伸出手臂,努力去触及那一颗相距越来越远的星光宝石。
在空中如履平地孑然独立着的拉达姆向女孩下落的方向挥了挥手,那枚无名的宝石便脱离了女孩那失去气力的五指,向上空飞去,最终飞向了……
她的对面,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个方位的灰色身影前。
高空之风呼啸着,卷起了那方的长发。
“喂,抢别人战利品这件事……可不好吧,莫兰达?”拉达姆双臂交叠于胸前,托起大小正好的**,用着责难的语气道,“还是说你想截胡?”
空灵的女声自拉达姆的心底绽放。
“我只是单纯觉得,欺负自家外甥女,甚至到临末了还要将玩具也一并抢走这种行为,实在不该由一个神做出来。”
拉达姆不置可否地抱胸耸肩。
“你倒还承认我是你哥哥。”
“严格来说,你也可以是我的姐姐。”
“称呼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拉达姆摇着头摆着手,示意自己并不怎么在乎这种东西,而是质问道,“倒是我说,莫兰达——你这个一天到晚观测一切算计一切的家伙,究竟是为什么选择主动插手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拉达姆紧接着问说:“是因为她是你妹妹?”
莫兰达摇头否认道:“不全是。”
“那就是出于母亲护犊的本能?”
“也不全是。”
“……总不可能是为了【原初之一】……这枚破石头吧?”拉达姆指了指灰发少女手中的宝石,神情略微有些不屑一顾,“蕴养出新的【原初之一】之后,这枚石头可就真的只剩下当储能器这一个功能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拉达姆。”
莫兰达并没有选择对拉达姆的说法表示赞同或反对,而是反向提出一个问题。
没有得到回答的拉达姆并不觉得被冒犯。正相反,熟稔莫兰达行事作风的拉达姆知道莫兰达只是在借以提出问题的方式来回答本初的问题,点点头便同意了莫兰达的要求。
“我是谁。”
莫兰达问了一个看似很蠢的问题,拉达姆却很认真地给出答复。
“六大【上古创始至尊】之一,【海族创生圣神】、【通古晓今之神】莫兰达——如果你要的是那些凡种为你起的名号的话。”
“你觉得其中最能够体现我的特质,或者说阻挠你的原因的,是哪一个。”
“自然是【通古晓今】之莫兰达——怎么,你终于要选择干预你所看见的未来了?”
“第二个问题。”莫兰达并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向她伸出第二根手指,“你为什么要拿到【原初之一】?”
拉达姆挑眉:“你问我……?你自己看不见吗?”
莫兰达没有回话,仍旧闭着眼睛——她自到来起就没有睁开过一次。
有些烦躁地用指头在抱着的手肘处紧凑敲击着,拉达姆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顶头上司指名道姓要一个啥都能装的无底洞,我既然没法将新的带回去,那就只好拿一个旧的以次充好咯。”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抱怨的话:“怎么滴,你是就连淘汰品也不允许我拿回去交差的意思是不?”
明明隔着一层眼皮,拉达姆却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
莫兰达藏在暗处的视线,又密又细……
“你真的成为邪神了,拉达姆。”少女的灰发尾端随着头部的律动摇摆着,“你不再将人命看作人命了。”
“别说我——你不也是吗?”拉达姆无聊地卷着耳鬓垂落的一缕秀发,“闭着眼睛,无时无刻都能看到未来任一时刻场景的你,不应该早就对生命的存亡淡漠了吗。”
“你说对了一半——我曾经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话及于此,星芒自微微睁开的双眼间泄露。怀抱着那柔弱无骨的白色身影,莫兰达都没有想到她会笑得那么满足,又那么温柔。
“而现在……不再是了。”
她悠悠地叹道,前后转折的态度甚至让拉达姆为之咂舌。
“你一定也不是这么认为的,拉达姆。”
重新阖上眼眸,一灰一黑两名“少女”隔空对视。
“因为你看到了?”拉达姆问。
“因为我看到了。”莫兰达答。
“你就不怕我在知道了这个未来之后改变我的想法?”拉达姆不太喜欢这种被莫兰达揉捏在手掌心的束缚感,反驳说,“那样的话,你敲打数千年的算盘,可就要毁在你今天出的这一次面上了。”
“无碍。”
“无碍?”
“因为我确定了一个事实——我们之间,我们所有人之间,仍然是存在着那根纽带的,不是吗。”莫兰达微微笑着,温柔而静谧。
拉达姆不悦地说:“我可是将这小家伙最重要的地方给捣碎了。”
“但你没有下死手——你我都知道的,对于破碎虚空而言,活物不一定比死物要来得好用。”
“……在你眼里,狄德罗那疯子也一样?”
“一样。”
“呼……”
高天之风掠过耳边,填充了短暂的沉默。
“简直是疯了!莫兰达,你简直是疯了!”拉达姆抓狂地揉乱头发,大声叫道,“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随地都能取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只要我想!”
“我知道——可我都能看到。”莫兰达说,“而在我所看到的千万种未来里,神与神之间的矛盾,从未波及向更多的凡人。”
“我刚才当着她的面杀了这么多拉弗尔的后裔!”
“今后不会再有了,不是吗。”
“你!……啊啊啊!!!烦死了!我讨厌你,莫兰达——下次……不,没有下次!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否则就算是要把【门】先给拆了,我也要把你那张臭嘴给封上!”
看着莫兰达那不容置疑的表情,拉达姆彻底将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令人头大的鸡窝头。
从刚才起她就察觉到了均匀分布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的轻微排斥感,并且在莫兰达真正现身后这种不适感变得越来越强。
房间的主人有了授意,萨纳尔要将她拒之【门】外。
莫兰达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请离的话,却在指使着【门】之力将她的四肢束缚住,待祂如一头放入家门的野兽般戒备。
如果在无尽虚空中对决,祂们之间的胜负未必清明,拉达姆无牵无挂的状态或许能令她在战斗中放开手脚,略占上风;可如果是在萨纳尔之内,受【门】的压制,她其实并不能发挥出十足的水平。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在被所有葬身于开辟战争中的上古神祇们的意志所拒绝着——包括曾经的自己。
此番出征,拉达姆铩羽而归:她同蓝山城的狄德罗一样,什么实质性的战果都没有取得。
难以明确描述的声音响起,拉达姆越过虚空链接主动离开了此世。
目送拉达姆打开虚空链接离开了此地,莫兰达的表情才微不可查地放松下来——到刚才为止,她很成功地将谎言坚持了下来。
“看见啊……”
莫兰达轻轻抚摸着昏睡中女孩的脸蛋,笑得有些苦涩。
“留给现在的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对吧,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