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地深入,岩洞四周的光亮不减反增。应该是由于与地下河道距离渐远的缘故,石壁上附着的潮蕈数量肉眼可见地有所减少。与之相对的,那些发光的矿石数量显著增多,到了目所能及范围内总是能够找到一大片水晶簇存在的密集程度。
薇琳理所当然地提出了相关的问题,想要借此满足自己埋藏已久的好奇心。
“喂,索拉雅。那些发着光的石头,你认识吗?”
萨纳尔百事通索拉雅在自己的知识库存中检索了一会儿,发现找不到此对象。
末了,便很直白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不认识。”
“啊?”
薇琳的声音拖得很长,波动起伏的样子听起来很是扫兴。
索拉雅做着合理的联想,补充说:
“不过我在我们家的储藏室里有看见过类似的、似乎纯度更高的同类型宝石。如果这些黄黄蓝蓝的水晶确实是那颗宝石的原矿的话,这一片应该算得上一笔价值不菲的天然馈赠。”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
听到“价值不菲”这四个字,薇琳透亮的眼珠里闪过对金钱财富的向往。
此前女孩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不少,主动从索拉雅的怀里蹦了出来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地面。解放了双手的索拉雅用两根指关节捏着光滑的下巴,回答道: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我也不是专门研究地质矿产的,对于这些亮晶晶闪耀耀的石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我只是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些矿石有些像那些能够用来作为储能设备的容器而已。”
“……‘蕴魔水晶’?”
薇琳想了想,嘴里蹦出了一个她此前偶然从米拉口中听到过的类似名词,得到了索拉雅的否定。
“蕴魔水晶是一种天然蕴藏不等量魔能的矿物不假,但由于太过常见,并不能够在市场上卖出很高的价格。但‘源涌宝石’就大不相同了——它能够反复充放魔能,极少数质地特殊的还有许多奇妙的作用,能卖出百倍于前者的价格,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就算是曾经的施德劳徳家,质地较好的源涌宝石在不慎毁坏一颗之后,也仅剩一枚拇指大小的存放在储物室深处了。”
索拉雅很认真地为女孩介绍着自己的所知所想。可这一切被薇琳听了去,却总觉得少女在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什么。
这一幅‘我祖上以前阔过’的既视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念及于此,薇琳便偏过脑袋抬起头,吊着眼睛问索拉雅:“说起来我以前都没有问过你——你家官至几品啊?”
“你说的是爵位吗?”
见女孩小鸡啄米似的频繁点着头,索拉雅毫无保留地陈述道:“往上追溯三代的话,是公爵。”
“公,公爵?!”
“不过由于各种原因,传到我母亲这一代的时候爵位已经连降两档,变成子爵了。”
“行,看来还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子弟。”
薇琳扁着嘴,在心里不露声色地哀叹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投胎就没有投到哪个大富大贵的人家里纵享人间美好,反而要在萨纳尔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作为一个卑鄙的外乡人,天天生活在时时刻刻有一群人惦记着自己小命的水深火热之中。
真的心态好不平衡啊——她不能接受!
薇琳气冲冲地扭动着身体,看得索拉雅一愣一愣的。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下,她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岔路口,终于来到了某一个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
行动力较强的索拉雅立即凑到那一道不断向外冒出水来的罅隙旁仔细观察。并拢的五指轻轻扫过水边的石头,从上面抹下一片浅淡的泥痕。
将指间的淤泥揉碎,再放到鼻下闻了闻,最后得出结论。
“是活物的痕迹。”
她顺着水流的方向将视野有条理地扫过整个路径错综复杂的洞穴,利索地起身探手摸向石壁上的某处。
这里长有少量的潮蕈,银杏状的茎叶杂乱地纠缠在粗糙的石壁表面上,有些半透明的浅蓝色根茎还受重力的牵引被扯下,随着索拉雅的动作产生的气流做出微小的摇动。
与此同时,薇琳也从泊泊流出的水里捡到了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
“……是蜡?”
一片凝固的、半透明的油滴状物质被女孩钳在指尖,不长的指甲在它的表面上轻而易举地留下了刻痕,卷起少量的灰白色碎屑,像极了融化的蜡烛液滴。
“……没错,应该是信里的那两个小孩留下来的痕迹。”索拉雅下定结论,“这些潮蕈应该是他们在转移过程中无意破坏的,方向应该是……那里!”
那两个精灵族的孩子为什么要转移,又为什么要在离开的过程中运用上属于精灵的矫健身法,答案显然不仅仅是由于这被水流淹没的狭窄洞穴。
某种不妙的可能自脑海深处浮现,索拉雅瞳孔骤缩,拦腰抱起薇琳就跑。
“没时间犹豫了,走!”
“啊?啊!”
……
……
“啊!!”
属于幼童的稚嫩喊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洞穴里。
森精灵莱维还没有来得及粗略地扫视一眼两膝上的擦伤,便被折返的,自己的地精灵远亲伊芙利特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里的地形并不平坦开阔,反而狭窄且遍布凸起的石块。对于慌不择路正在逃跑中的他们来说,简直是碍事到了极点。
自诩有勇有谋的伊芙利特小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猜到,大人们所说的智能低下的虚空残渣,竟然学会了使用亵渎化身作为分身制造本体已经离开的假象,安静地蛰伏在他们之前藏身洞穴附近的视角盲区守株待兔。
它一开始或许真的只是想诈他们一下,并不对这一块区域真的有藏匿猎物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残渣也没想到,这两个年轻的精灵竟然真的没过多久,便从那偪仄的岩石罅隙中钻了出来。
“这个残渣,真可恶!!”
被追逐的一路上,伊芙利特凭借着超常的天赋与相对灵活娇小的身形成功甩开过几次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但这头残渣实在难缠,一直紧咬不放。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小的错误都会累积放大。在安逸的森林里长大的莱维已经因为体力不支受了些皮外伤,而她或许也很快就要累趴下了。
尚且算是天真的年龄,没有掌握多少可用于咒骂的词汇,对于这头可憎的怪物,伊芙利特竟然只能朝他喊出“可恶”这两个字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背着莱维的情况下再奔跑多久,或许再下一段陡峭的上坡路便能成为他们俩最后的末路。
不过不论如何,伊芙利特始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跑、不停的跑、永无止境地跑下去。
只有不断地奔跑下去,才不会被择人而噬的残渣追上,才能保护背后这个和自己玩得很好的老弟。她还有太多幻想没有实现、如山的梦想没有成真,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败给这样一头丑陋的怪物。
“……!”
心脏骤然地缺失了一拍。
感受着脚下突然踏空的一级,伊芙利特在惊魂不定的寒颤中重重跌倒在地,向前翻滚出了十几米之远。直到后背撞在向高处凸起的岩石侧面前,她都将自己名义上的远房弟弟保护得很好,以自己满身伤口的代价没有让莱维干净的面容再染上多余的尘土。
毕竟是自己把他的衣服给弄湿了,要还。
伊芙利特天真地这么想着。
想着,想着,乃至于呆呆地看着残渣地迫近,在莱维挣扎着想要从她紧锁的臂膀中挣脱出来挡在她身前时仍然毫不动摇,甚至主动地忍痛将自己翻了个身、以后背挡住他们两人惊恐的目光,阻断那逐渐张大的血盆大口。
‘这是萨纳尔的传统,是所有萨纳尔人共有的传承!’
伊芙利特想起了学校里那个讨人厌的老教师朝他们的训话,竟一瞬间觉得亲切和蔼起来。
自己这样做,就算真的葬身于此,究竟算不算得上世界第一的大探险家呢?
应该是不算的吧,毕竟自己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还把莱维给一起坑了。
“喂,对不起啦,拉你陪葬了……”
“伊芙利特,我讨厌你!”
莱维这样说着,拿额头与伊芙利特相触,传达着温凉的触感。
男孩与女孩一同闭上了眼睛,在颤抖中,莫名地视死如归。
侵略的寒气如芒在背,怪物的利齿即将撕裂他们娇嫩的血肉,世间不再留有他们的足迹。
“嘀……嗒。”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