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忽地发现,自己只是一个稍不留神,就蹦出了许多少前因没后果的故事。随即,略有些歉意地面朝少女,用指尖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侧颊。
“呃,不好意思啊,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总会突然间变得伤感,明明没有什么让我感觉难过的事情的来着。”
想念家乡与回不到家乡的恐惧可以被包含在内,可才过了十几天而已,连一个月都没到,自己就被这样的情绪接连困扰了好几天,几乎是每隔几天就会发作一次,让她觉得有些丢人。
这般矫情的作态,让她看起来可真不像一个曾经的快要成年的大男孩。
可见,女孩仍旧被曾经的世俗所裹挟着,自己将自己柔软的心灵压抑着,难以得到释放。而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为人所骄傲的事情。
——适度坚强是一种英勇,过度压抑则是一种病态。
白发的女孩尚未认知到这一点。在她眼中,这样向别人倾诉的自己有些脆弱过了头,宛若一件裂纹斑驳的瓷器,触之即碎。
她或许仍然需要好一段时间,来将她那充满矛盾的心从过去的枷锁中解放。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她才有能力在将来无法逃避的斗争中获得胜利的资本。
但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她甚至还在为属于一个人正常的行为,在那里归咎责任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懦弱,远没有意识到倾诉可以成为平衡内心阴阳两面的最重要的途径之一,没有正确地认识自己。
女孩任然在被尘世所强加于她的规矩所束缚,难以获得真正的属于心灵的坚强。
因为坚强本身,绝不是以压抑自身情感为代价的。这与那句传世经典“在认清生活的残酷之后,仍然热爱生活,就是最大的英雄主义”从源头上来讲,是极其类似的道理。
认清自身的缺憾,却仍然保持着对自己的信心,敢于背负着缺陷攀过一道有一道横亘在人生道路上的荆棘丛,这才是真正的坚强——而并非否认与压抑,并依葫芦画瓢地模仿着别人,为了坚强而坚强。
此时此刻的坚强,只是一种荒唐且虚伪的粉饰罢了,并没有真正改变一个人内心的不堪一击。
失望的情绪浮现于索拉雅的心头,她在这场聊天中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功,这令她首先轻叹出声,感叹世事不尽如人意,道阻且长;同时,却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她成功地为女孩淤积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能保证她在近段时间内不再受这样的想法困扰。
索拉雅想起曾经在闲暇时光好友与她聊起的,关于她所读过的传记故事。少女认为,那段故事中所提及的心魔,应该可以用来形容女孩此刻所面临的状况。
如果不尽快根除的话,这枚定时炸弹迟早会在将来的某些时候猛烈爆炸,到时摧毁的很可能不单单会是女孩自己,还可能会……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索拉雅猛地来回摇晃着脑袋,几缕金色的发丝都挂在了她的鼻梁上——刚才蹦出来的想法实在是不着边际,将她自己都有些吓到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并没有为重新低下头去的女孩所听到。索拉雅在一阵时机正好的阴凉气流中故作着凉地抱紧双肩颤抖着身体,上下牙床咯咯哒哒地碰撞在一起,用着稍显夸张的姿态向女孩征求要不要一起坐回相对温暖的篝火堆旁。
她的提议得到了女孩的同意。
为了维持刚才受寒的人设,索拉雅并拢双膝将上半身与修长的大腿贴合在一起,向摇曳的火舌探出平摊的双掌。
薇琳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少女的身边,用张开的五指去捕捉那每一丝从指缝间流过的热流。
在这一刻,她仿佛能握住每一缕无形的气流,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这就是在寒冷的环境中,一捧红黄的篝火所能带给异乡之旅者的微不足道的安慰了吧。
不过感谢于此,女孩总算愿意再度开口说话了。
“抱歉,索拉雅,让你被我的丧气感染到了。”薇琳一开口就是道歉的话,从她的神情上看来的确有点歉疚的意思。她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地有些郁闷,突然地有些想家……抱歉啦。”
听到女孩愿意再次主动开口说话,索拉雅心中其实多少是有些喜悦的。
于是她几乎是在女孩话音落定的一瞬间就衔接起对方的歉词,乘胜追击着试图让身边的女孩心情变好一些。
“抱歉做什么?郁闷、想家,那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情绪才对吧?”
索拉雅说着说着,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为女孩讲述起自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来。
“你知道,对于生活在蓝山的小孩子来说,什么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吗?扔飞镖?捉迷藏?还是角色扮演?不,都不是——是打架!尤其是在贵族的圈子里,小孩子间厅堂上彬彬有礼、家门外打成一团,那才是生活常态。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觉得‘德莱斯特的贵族也不过如此’?的确,我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仍然很享受这样特别的互动。
“往往是前一天约了架,约架方的院子里便会搭好一个简易的擂台,双方家主都会抽空到场,简直是再正式无比的较量了。两方家主会为擂台上的小孩子们助威加油,偶尔还会给予言语上的指导。由于是同族间的斗争,武器是不被允许的,能用的只有自己的拳脚,以及尚未成熟的、几乎不具备任何功能的血齿。
“以前的我打架可厉害了,自我家开始数十个街区以内没有同龄孩子打得过我——包括我的兄长。他虽然是前四届的擂台霸主,但还是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
“因为那时候我打架实在是太狠了,与我同龄的孩子们看待我的眼神只分两种——敬仰的,和恐惧的。这两种情绪都导向了同一个态度,那就是不约而同的疏远。渐渐的,我也就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做其他游戏了。
“再后来……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脑子秀逗了,我竟然想当然的以为只要自己能拿得出手一个辉煌的战绩,那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就会回到我身边。而对于生长在萨纳尔的小孩子而言,至高无上的战绩是什么呢?
“对,是击杀一只虚空残渣。”